“因为,你没有到场。”到了最为重要的部分,白昕玥的解释前前后后全部加起来竟然只有七个字,或许他本人认为,这已经足够了。
什么?!
同样的一个词,这已经是短时间内庄锦第三次准备使用了,可最后竟然被他吞了回去。他陡然想到了什么。
好不容易从“沉睡”状态中挣脱出来的火炼,终于不甘寂寞的冒头了。“这么多年,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每一项准备都耗费无数心力,眼镜男说他对此自愧不如,我也表示赞同,反正这种长达数千年的复杂计划,我肯定是做不到的……”
白昕玥很想提醒某只火鸟一声,他今天并没有戴眼镜。那种平光的镜片多数也只是为了起到遮掩与修饰情绪的作用,如今已经用不上了。
可是白昕玥看见火炼已经兴致勃勃的开启了话唠模式,认为不管说什么都是扫兴,于是只是对他微微笑了一笑,纵容他不管想说什么,大可以说个痛快。
“庄会长,你的隐忍与克制实在不是寻常人能达到的高度,我对此深表钦佩。”火炼毫无诚意的夸奖着,是否佩服对方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不过是为了多找几句话来说说罢了。
不等对方觉察出古怪的含义,火炼已经语速飞快的接了下去,“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个世上并不存在没有目的的行动——我忘了这是从哪个电视剧还是从那本小说上看来的话了,但我认为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你布置了那么久,所为的都是今天,庄会长,这一点你不否认吧?可是,眼看着目标就要达成了,你怎么能够不亲自来看一眼呢?虽然你遥控局面的能力让人赞叹,但今天着实意义非凡,任何人都会希望亲自收割胜利的果实,前期的付出越是艰辛,这种渴望势必越是浓烈。如果你连这个都能忍得住,那我怀疑,你已经超脱的不是人了。”
从不知名的三流小说上借鉴来的“真理”要作为论据实在远远不够,但偏偏戳中了庄锦的内心。他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人心复杂,但也着实浅薄,从古至今颠来倒去所求的不就是那么几样,哪怕再高明的编剧也翻不出更多的花样。就连警察在核定罪名的时候,似乎都逃不开那几种固定的模式,情杀、仇杀、为名为利……
超脱的不是人了——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骂人。庄锦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升华到那般境界。
尽管有着一颗浅薄的人心,但庄锦依旧保持了人类独有的奸诈,在这个时候也可以换种说法,称其为……敏锐。“用不着拿这些话来糊弄我,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换了个样子来到皇陵,这的确是我考虑不周。但我看得出来,你们对我的防备不是今天才有的。我想知道的是,就庄锦本人而言,究竟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从火炼逮到机会就要喋喋不休这一点来看,他应该算是一个感性多过理性的人。这应该算是区别于曦冉最大的特征。曾经的妖兽皇帝无论在怎样的境地下都会将全族放在首位,然而依旧没能得到什么好下场。这或许正是他的反省,再一次“降生”在这个时候,决定撕掉所有冷静自律的外壳。
那么,就常理而言,对于一个感性的人来说,不是应该非常顾念恩情的吗?光是当初庄锦二话不说便答允与他们一道前往乐园岛,这份人情便值得火炼铭记了。
似乎火炼自己也想到了这一茬,只可惜并没有觉出丝毫感谢的情绪。“你最大的错误是不应该毁了藏在海底秘境的《妖兽文书》,哪怕是调包换一份假的呢?”历经千辛万苦,最后却只弄到了一个空盒子,无论换了谁都免不了起疑吧?
白昕玥放纵某只火鸟天马行空的胡乱掰扯,却没有想到这位竟能放飞到这种程度,居然开始教敌人应该怎么作假。对此白昕玥着实不知该怎样评价,索性摇头苦笑,闭紧嘴巴。
被支出错误的对象心知肚明,这的确是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庄锦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倘若不是对火炼其人有了很深的认识以及专门做过详尽的评估,他几乎要认为这家伙是故意用这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来戳人伤口。
调包?说起来当真容易,容易到如果连这个都想不到,简直连傻子都不如。庄锦当然不是傻子,而他也确实准备了赝品文书。为了保证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赝品的内容是经过字斟句酌才写就的。然而可惜的是,庄锦并没有找到调包的机会……
“是因为大祭司的缘故吧。”比火炼无意识戳人伤口更加过分的,正是白昕玥的往伤口上撒盐,而且毫无疑问,他就是妥妥的故意。
庄锦的面色没有最难看,只有更难看,唇角绷出的弧度薄而利,宛如用刀在纸上割出的口子。
他维持着这样的表情,目光却转向大祭司身上,一个小动作便等同于承认了白昕玥的说法。
是了,白昕玥早已经收起了用来“威胁”的军刀,而大祭司也重新获得了“自由”,不远不近的走到一边,仿佛在神游天外。
都到这个地步,若是再看不出这几个人乃是一伙的,那么庄锦认为留着这一双眼睛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庄锦的目光中有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热切,绝非恨意,甚至都算不得迷惑。他好像将自己的灵魂生生团成一团,塞到了眼眶中,然后毫不吝惜的将其点燃。所用的燃料已经别无选择,几乎就是他的生命。
这一场费尽心思的陷阱将他困住,庄锦别的不确定,但有一点还是能够预先料想的,今日怕是难以善终。
不过,理性上清楚的认知并不能影响庄锦眼神的浓烈,他依旧那般死死看着。叫人遗憾的是,被他所看着的女人似乎忘了有所回应。
对人情世故仿佛缺根弦的火炼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先是将白昕玥所揭露的真相颠来倒去的想了两遍,认为这一辈子大概是没有机会突破这个眼镜男的故弄玄虚。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立刻不耻下问,“大祭司?什么意思?”
第332章 第332章—防备
“乐园岛是禁地,这个你知道的。”对于火炼,白昕玥总是有着用不完的耐心,某些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火炼点头,一点不认为在这个时候扮演“好学生”的角色是多么的丢脸。
尽管如今的乐园岛已经模样大变,但这多半都是火炼自己的杰作。他当然没有忘记第一次上岛的连串遭遇,乐园令、宫殿的禁制、进入秘境的祭坛……别人弄上一层门禁,可是乐园岛倒好,一层紧挨一层,没完没了。火炼甚至在想,如果他早知道上一次岛这么麻烦,而且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八成就不会去了。
“但事实上,这些禁制针对的并非外来者。大祭司亲手在岛上布置下这一切,她只是为了防备……一个人。不过,因为这些禁制而产生的副作用,倒是被凌纹充分利用,正好用来庇护无处可去的妖兽同族。”
“一个人?”联系前面的对话,太容易推测出这个最终答案了。火炼猛的望了庄锦一眼,惊的怎么也合不拢嘴巴。他喃喃的憋出了一句,“你别瞎编来骗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算是一件隐瞒火炼的秘密,然而到了现在,结果都已经说了,过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白昕玥坦诚,“这是凌纹的留言。当然了,凌纹只知自家主人防备的人是释天锦,却并不知释天锦就在我们同行者之中。”
“为什么不知道?”火炼还是一如既往,敏锐都用在了无比古怪的地方。从现实来看,释天锦演变为庄锦的过程中算不清究竟换了多少身份,在不见天日的地洞中苟活的凌纹不清楚这来龙去脉实属应当。
但是有个问题,“难道大祭司就没有留下什么可供释天锦身份的线索吗?”
如此大意,如果是如今的火炼倒还有可能,但大祭司总不至于也如此疏忽吧。
“线索当然有,只是被他巧妙的掩盖住了。”白昕玥解释。另外他有些不知该怎么评价火炼的这种敏锐直觉,只好满是无奈的对他笑一笑。
“你当他吸取路狄亚的血只是为了今天变化身份?路狄亚的祖上本是大祭司的宠物——对了,送这份特别礼物大的人可不就是释天锦本人吗?路狄亚踏足乐园岛,只是重归故土而已,他并不会被这些禁制所拒绝。”
一个契约,背后却有这么多的算计。庄锦其人,已经算得上不折不扣的吸血鬼了,贪婪而没有底线。他恨不得将路狄亚身上的每一滴血榨干,然后务必让它物尽其用。
但是火炼怎么都还记得,路狄亚本人对于这个契约的态度。
契约都是双刃剑,人类的一方得到了足够的好处,但也要受到相应的制衡。建立在血肉之上的契约,所有的牺牲都是妖兽单方面付出的,人类只需要做到一点就可以,将这个契约视作唯一。
连火炼一个外人都忍不住想要动手将庄锦的眼珠子剜出来还给路狄亚,反倒是那只不知中了什么魔咒的波斯猫却说,这样最好,这是他最喜欢的契约。
“路狄亚如今在哪里?”没有指代的问题,但是却被火炼的威压裹挟着,直直的卷向西边的角落。
庄锦终于收回了无处着落的热切眼神,他不得不撑起十二分的精力来应付这一股无声的压力,否则他的灵魂都要被当场搅碎。
火炼,不,应该称其为曦冉——果真是难缠的对手。即使时隔数千年,他连骨子里都换了一副模样,可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依旧能够碾压一切。
不过也没有关系。在这个空间内,他并非孤独一人,还有一个强大的帮手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既然他被束缚的寸步难移,可谁都清楚,暴力的冲突仅仅局限于墓道中的争端,在这里,最后的胜负完全是建立在另外一个层面之上的。
扛过了最初最沉重的威压之后,庄锦的脑子恢复了清醒,细致全面的盘算了一番。他像是往什么什么方向看了一眼,也或者什么都没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