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还好时靖没让他失望。
司琪若无其事的呼出口气,下意识抹了抹额头,差点吓出她一身冷汗来,一边往里走,还一边不忘提醒自己,下次可别跟这位最佳伙伴客气了,万一随口客气下却成了真,她可真没地儿后悔去。
时靖低着头领着他们进门,绕过玄关,大概是怕她们会觉得黑,直接把所有的灯全部都打开了,将黑暗系的别墅照的光洁透亮,屋子里干干净净,桌子上的果盘和点心盘摆的整整齐齐,大概是别墅的位置比较偏,或者是装修时隔音效果做的非常好,总之在别墅里,听到外面的半点声音。
所以,这屋子里总像是少了点人气。
显的些冷清和阴森,一点也不像是给人住的。
时靖:“坐。”
这是司琪第二次登门,看着空荡荡的别墅,再想想自己满脑子的算计,心情颇有些微妙的坐在沙发上。
茶几上多了一套羊脂玉的茶具,小小的茶杯上雕着一朵盛开的百合,造型别出心裁,让她忍不住拿了个杯子细细看了起来,心里不由对时靖的眼光很有几分赞赏,虽然他号称远离人间十几年,但品味还是挺符合大众审美的,嗯,尤其是符合她的审美,说实话这套茶具她是真心喜欢。
司小俊小心翼翼把蛋糕放在茶几上,然后打开书包,拿出几本作业,乖巧的让时靖给他指了个桌子独自写作业去了,一点也不想做两个大人的电灯泡,背着未来爸爸还不忘给自家妈咪作了一个加油的动作,让司琪哭笑不得。
时靖一边打开自动烧水壶,一边从下面的茶屉里拿出一饼普洱,小心的掰了一块放进茶壶里,低下头开始默不作声的泡茶,备具、温杯洁具、置茶、洗茶、注水、侵泡、出茶,这些平时看起来十分繁琐装逼的步骤,他却做的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让人一看就想安静下来。
大概专注做事的人,永远是最有魅力的。
司琪情不自禁的沉默下来,看着他手里的茶杯,片刻后,时靖才将一杯茶推到她的面前,低声说:“上次看你喜欢喝,就准备了一些,不过我刚学会泡茶,味道可能不太好,将就一下。”
将就?
她怎么可能将就,她已经很久没有安静的喝过功夫茶了,就算在自己家,也是随便拿茶壶泡一下就喝,根本没这个闲情逸志,也没有心思花钱买这样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茶具,她端起茶杯,手指感受到那烫人的温度正顺着指尖一路流窜到胳膊上,再蔓延到全身,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烫。
两个人默默无言的相对喝茶,但诡异的却不觉得尴尬,时靖除了给她续茶的时候会匆忙抬头看她一眼,除此以外眸光压根不敢直视她,更多时候他都是低着头,好像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手指牢牢攒着茶杯,但却能敏锐的注意到司琪杯里的茶没有了,再及时的给续上。
他的脸色倒不像以前那么惨白如纸,只是实在瘦的过份,脸颊深陷,行销骨立,不过也让他的脸看起来更有立体感,难怪王晶她们会不顾形象的扒在扒在大门边上明目张胆的偷看。
光论长相,他其实很的很帅,可惜多年离群独居,让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多了一种畏惧羞怯的柔弱,并不符合当下主流社会对男人阳刚之气的定义,但他乍一看上去好像只是一个行销骨立、孤僻安静的人,但他身上仿佛又有某种令人不能忽视的特质,总能让人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这着实是一件让她觉得很奇怪的事。
不过正如莫闻澜所说,若不是被现实打败,身价不菲的他又何致于低头走入凡尘,虽然他没有被父母所逼,但却不忍让父母为他的未来忧心,与她也算是同病相怜。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后,司琪握着茶杯,微微抬头打量着客厅,黑色系的装修风格虽然看起来简单扼要,大气明了,但也显的极为冷清、疏离、毫无人气,吊顶上的几何造型也让整个空间更加生硬和空旷,浓郁的黑色和遮挡严实的窗帘,让整个客厅都显的有些压抑和沉重,看起来简直像是监狱。
她的目光落在那幅巨大的寒江垂钓图上,久久都没有转开社线。
时靖见她半天都没有再喝茶,终于鼓勇气看了她一眼,目光也随着她投向那幅画。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司琪低低吟颂了一遍,笑说:“柳宗元的诗。”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诗,豆蔻年华的少女,大概都有种少年不识愁滋味,但又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阶段,她十四五岁的时候,爱看红楼西厢,同样也喜欢这种描述孤独、寂寥的诗词,总沉溺在那些古人描绘的世界里不可自拔,觉得自己好像是世间的独一份,渴望着长大后能像诗人一样自由和孤傲。
长大后,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明白了自己曾经的天真和愚昧。
时靖看着那幅画,表情一瞬间也有些柔和,顿了顿,才说:“这是几年前在拍卖会上拍到的,当时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司琪一怔:“你还参加过拍卖会?”
时靖被她眼睛一盯、脱口一问,忙尴尬的捏着茶杯,眼神飘了半天,才低声说:“莫闻澜帮我拍的。”
司琪看着他眼神飘乎、正襟危坐的样子,不仅有点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好歹大家也算是合作愉快的伙伴,至于紧张成这样么?
想到他们没见面前,莫闻清和莫闻澜反复跟她沟通合作细节时的谨慎和缜密,她又有些不可言说的复杂。
看来不管对自己,还是对他,速战速决,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爸妈总不至于在他们领了证之后,还四双眼睛都盯着他们的婚后生活吧?
刚才在脑子里晃悠的那个念头再度侵占了她的思维和大脑。
她默了会儿,把这个念头又在脑海转了好几遍,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开口:“不知道你对登记结婚有想法吗?”
“嗯?”时靖正在续茶的手一抖,水就被万有引力吸向了另一边,倒茶的人手忙脚乱的把茶壶放在一边,抬头直直盯着司琪,见她脸上淡淡的,也不太能看出什么来,心里好像平空被挖出了个大坑,只能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说什...什么...”
司琪说:“我们的协议里有彼此觉得对方可以长期合作,就能登记结婚,也好让彼此的父母彻底放心,等对方找到相伴一生的伴侣后,再无条件去办理离婚手续,所以我想问你对登记结婚有想法吗?”
时靖依旧在愣神,一幅神魂出窍的茫然,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可耳朵好像又没有欺骗他,他刚才明明听她提到了结婚。
她竟然提到了结婚?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为了掩饰,他只得赶紧端起茶杯,紧紧握在掌心。
司琪见他一脸茫然,也不由苦笑:“我妈这个人是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上次她已经拐弯磨角的催过你了,大概不看见那个红本本,她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在想,如果你不排斥介意跟一个合作伙伴领证,变成法律意义上的合法夫妻的话,不如我们抽个时间去领证吧!只是领了证,以后你的履历上就会写着已婚,可能将来会给你...”
“那你介意吗?”时靖好像突地反应过来了,“一旦领了证,你将来如果再婚的话,就会变成二婚。”
司琪不以为意的笑说:“我都已经未婚生子了,一婚二婚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时靖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愣愣的对上她的目光,他只觉得那目光一如往昔般清明、温暖,让人忍不住心生不舍,他困守监牢十几年,以为会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腐烂,直到化为灰烬,莫闻澜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让他走出来,为他推演过无数种可能性,好的、坏的、痛的、悲的全都有。
可,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他甚至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会如此迅速的踏入婚姻,甚至开始对一个人心生不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好了。
“我没问题。”这一次时靖十分迅速以及肯定的作出了回答。
司琪不动声色的呼出了口气,飘浮不定的心蓦地落了地,她轻轻叩了叩茶杯,做出一幅凝神细想的样子,片刻后,又故作不经意的随口问:“那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去领证方便?”
时靖好似不自在的捻了捻衣角,勉强压抑住自己想要弯起来的嘴角,好一会儿才说:“我都可以。”
司琪点点头,努力逼自己漠视了他的不自在,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手表,说:“现在已经快三点了,今天可能来不及了,要不咱们明天去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