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瑯母亲跟了向老爹那会儿,正是向老爹事业的上升期,向瑯母亲帮着向老爹做生意,两人都是吃过苦的孩子,在自己身上能省一分是一分,能自己做的事就不请工人,向老爹更是天天起早贪黑、奔波劳碌……就是这过程中,向瑯母亲流产了,两次。
“是我苦了她,是我苦了她……”
怀上向瑯的时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向瑯母亲过早地透支了身体,于是,没能陪伴向瑯长大。
向氏集团,不仅是向老爹的艰苦创业换来的,更是向瑯母亲用命换来的。
这就是穷人的命。
向老爹遗憾的是,身为富二代的向瑯,体会不了。
向老爹本是下定决心要从小好好锤炼向瑯的,可向瑯母亲临走前嘱咐他,一定不能让向瑯再受他们受过的苦,成为了日后向老爹频频破功的根本原因。再者,向瑯样子随娘,性子随爹,倔,特别有想法,自己认定的事天皇老子也掰不回来。
向瑯母亲还说,日子还很长,倘若向老爹要再找一个,她只有一个要求,对她孩子好点就行,不要委屈了孩子……
听到这话,向老爹心如刀绞,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发誓,这辈子,不会有第二个向夫人。
从他做买卖第一天起,他就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言必信,行必果,下过的承诺打死不能毁约。
他守住了。
可是。
“我负了你妈和你……她和我共贫贱,却没能享富贵……你,”说到这,向老爹慢慢地举起手,“孩子——”
向瑯愣了愣,迟疑片刻,才把手递过去。
向老爹攒住他的手,向瑯能感觉到那皮肤粗糙的纹路,“孩子,过去的事……太多了,爸有爸的不是……你曾经说过,人生苦短,想做的事现在就得去做,是吧……也许咱两想的未必能完全一样,但是……爸现在有资本说这话了,我这辈子犯了很多错,好在还做出了点成绩,挣了点钱,能支撑一个不愁温饱的家……孩子,以后你想做什么也好,想跟谁在一起也好,爸都尽量支持你,满足你,好吗?”
“……医生说什么了?”向瑯冷不防道。
向老爹咧嘴笑了笑,“没什么,你别瞎想,我没事。”
“……”
“还有,那孩子,你也别太为难他——”
“哪个孩子?”向瑯警惕道,这特么,原来一番好话是要交待私生子?
“外面那个。”向老爹说。
“啊?”向瑯看看门口,又看看向老爹,“林——额,保镖?”
“我一直没能时常陪在你身边,所以,至少希望能有个人……替我保护你。”
“……”
向瑯抿紧了唇,不知要如何回应。
他习惯了和这老头子冷眼相对,负气相向,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拼命地挣扎,拼命地反抗,他一直有股永远都发泄不出的怒意,他气愤,气愤老头子如他所言负了向瑯母亲,气愤明明身为他最亲的人却不能接受真实的他,气愤这个父亲总想改变他、扭曲他,气愤他只是想做自己,却那么难,那么难,一堆人指着你鼻子说,你错了。
可我生来就这样啊!还特么是你生的!
如果容不下真实的我,还能算是我的亲人吗?
他想要的,是最亲之人的理解,和支持。
他曾以为一辈子都得不到了,他曾以为这条隔阂无法消除,他曾以为,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相忘于江湖。
抛下一切过往。
他却很不争气地,又回来了。
然后,二十多年的抗战,这个男人,毫无征兆地就给予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像是用力地拉扯着拔河绳另一头的人,突如其来地就松手了。
涌上向瑯心头的,不是兴高采烈。
而是一股悲凉。
这个男人,妥协了吗?
向瑯知道自己永不会妥协。他以为,这个男人也不会妥协。
只不过是两个南辕北辙的人,恰好拥有了血缘关系罢了。
他觉得他庸庸碌碌,他觉得他不切实际。
老头子说他,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向瑯不以为然。他乐意。
那么强势的他,妥协了。
温度从右手源源不断地传来,由微暖到炽热,“爸,”向瑯的声音很低很低,“谢谢。”
向老爹又在医院修养了好一阵子,向瑯天天蹲医院盯着他,一见公司的人拿着文件来找向老爹就把他们往外赶,向老爹无奈地笑,弯曲的皱纹里藏着难得的温和。
可向瑯总归要休息,向老爹工作起来各种丧心病狂,半夜一点召集大家开会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向瑯跟他闹了几次,无果,不知不觉,向老爹就熬到了出院的日子了。
向老爹非常给面子地按医嘱在家静养了……一半时间不到,就又西装革履、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公司里。
向瑯放弃了。他爹接纳了他,他有什么理由不接纳他爹?做人不能双标啊。
偶尔觉得挺羡慕的,向老爹、小游他们,不管目标是什么,不管有没有意义、有多大意义,好歹方向很明确,每一天都清楚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
向瑯,还在茫然。
好在,仍有些事足够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