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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急诊手术,许临活动着酸痛的肩膀回到办公室,邢建国从后面叫住了他,“许临,你手上是不是压着俞晨亲戚的手术?
    他转过身,皱眉冷冷说道:“您怎么知道的?俞晨跟你说的吗?”
    邢建国严厉地盯着他,“病人家属告到我这里来了,说你因为和俞晨之间的事情故意延后手术时间,我没想到你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面来。”
    许临故作健忘道:“她亲戚的手术…哦,那个室内隔缺损的小孩啊,我都差点忘了…哎呀,病人太多,我记两类人记得最牢,一类是有钱人,将来对发展国际心脏中心可以作出贡献的那种,另一类是得了很罕见很稀有的病种,可以成功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对于谁家亲戚谁的朋友从来就不太注意,俞晨只是个普通人,她家里从老到小,都是普通人。”
    邢建国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不过还是尽力缓和心里的情绪,说道:“我不得不承认,梅奥医疗中心的手术确实是个奇迹,但是现在这样的你,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许临停住了摇晃的手臂,唇角舒缓地上扬,走近邢建国,笑道:“邢老师,你想要看到的,是原来那个虚伪的我吗?压抑我的本性活着,做一个所谓人格高尚,善良正直的好医生,然后累得脑瘤复发,被俞晨老妈那种可有可无的普通人像垃圾一样讥讽嫌弃,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我吗?你看中的也不过是我这双手,你让我用这双手去同情所有人,保护所有人,可是我人之将死时,又有谁能保护我…梅奥的手术最成功的的地方就是让我找回了自己…这是比恢复肌体更伟大的成功。”
    邢建国的眼神凝住,这个一向背脊挺立,行如风站如松的名医竟然被这个学生的话生生激出了眼泪,语气也随之低沉下来,“许临,我知道,以前很多地方老师做得不够好…对你关心不够…工作太忙了,我…”
    许临走得离邢建国更近了一些,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江文涛入狱前一定是把那盘录像带里的东西转成了视频交给你…让你也像他一样,用那段录像,当作对我的紧箍咒,想要继续压制我的本性,让我继续愚蠢地活着…但是我告诉你,邢建国,我不会再害怕了…如果你把视频公开,我也会把你和许明坤曾经的那些恩怨写成一个故事拿去出版,我们就看看,谁更输得起。”
    邢建国沧沥的眼周,一团阴影,泪光却在其中更为清晰。
    许临对邢建国说完,有些得意地继续摇晃手臂,活动肩周,朝前走去,邢建国忽然回过身,对许临说道:“俞晨亲戚小孩的手术,你不用再负责了,交给我吧,携带私人感情上手术台,是忌讳。”
    他头也没回,大声而随意地答道:“好,没问题。”
    …
    高向群带着妻子孟琴月来到北京就医,选择了在心血管领域赫赫有名的同远医院就诊,孟琴月就是许临口中的“普通病人”级别,不同的是,高向群曾经是许临的高中班主任,天真地认为有了这层关系,来这里住院更方便一些。
    许临多年没和高向群联系了,高向群是几经辗转才打听到了沈晓桐的手机号,从而联系到了许临,许临在电话里的语气非常冷漠,不过高向群凭借对许临旧有的印象,也没多想,在网上预约挂了许临的专家门诊。
    因为许临刚回医院上班,门诊还是比较容易挂上,春节还没过完,就带着妻子来了这冰天雪地的北京。
    孟琴月是冠心病,前几年在林城医院先行安装了两枚支架,进入冬季,一直有胸痛气喘的症状,去医院一查,说支架把血管壁撑薄了,要把支架取出做心脏搭桥,熟人建议这种开胸的手术最好还是去一线城市的大医院,林城的地方医疗水平发展滞后,心脏手术也都是外聘专家专门到林城会诊才能完成。
    高向群把孟琴月带到许临面前,客套地笑道:“好久没见到你了,真是…从你高中毕业那年开始算都十六年了…这时间真是过得快啊。”
    许临没笑,冷冷说道:“坐下吧。”
    高向群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让妻子在椅子上坐下,许临询问了她症状,以及已经安装支架的情况,在病历上写了写,然后开了冠脉造影、核磁共振的单子,让他们去拍片。
    孟琴月问道:“这拿到结果以后,还要重新挂号吗?”
    许临不耐说道:“不需要了,你连这都不知道吗?直接把拍的片拿过来给我看。”
    孟琴月顶道:“我是担心这北京的大医院和林城那边的医院规定不一样,才问一问。”
    高向群微微皱了眉,拉扯了一下孟琴月的衣袖让她少说话,离开病房。
    从门诊出来,孟琴月就一路数落高向群的窝囊,当了这么多年教书匠也没带出一个能念着他好的学生,还被学生给脸色看。
    高向群无奈打电话给沈晓桐,请她能不能让照片结果下来得快一点,沈晓桐回答得倒是敞亮,说按照同远目前的规定,外地病人的诊治都有优先权,拍片结果次日就可下达。
    沈晓桐一个月前就跟住院部那边打了招呼,早早让师母排了队,病房一有床位空出来,就可以住进去了。
    高向群在沈晓桐心目中一直是个好老师,善良、正直,在她印象里,高向群在她的高中时代没有歧视对待过任何学生,言行给她的记忆留下的都是阳光,这是令她触动最大的一点。
    也因此,沈晓桐给予了高向群能力之内的帮助。
    第二天,冠脉造影的结果下来,孟琴月住院的床位也很快落实下来,高向群对沈晓桐道谢,可是孟琴月一听手术是沈晓桐主刀,就不高兴了,她已经在熟人那里打听过,都说许临做手术如有神助,这么大老远来北京看病,肯定想要最好的医生,何况他还是丈夫的学生。
    高向群没能拗得过妻子,只能“厚着脸皮”打电话给许临,询问能不能换他主刀。
    许临想了想,答道:“可以。”
    沈晓桐知道换主刀的事情后,心情也有不悦,不过她能明白老师的为难,也能体会到作为病患家属的不易。
    手术时间就安排在孟琴月住院的第三天,她还心想自己错怪了丈夫,丈夫的这两个好学生都在同远这么有名的医院当医生,手术果然安排得紧凑,看来在医院有熟人就是不一样。
    刚住进病房,孟琴月就把家人寄来的在林城医院安装第一个支架的手术光盘交给了沈晓桐,拜托她转交给许临,这也是曾经的病友告诉她的,光盘有助于医生更深入地了解她的病情,并做好术前准备。
    按照孟琴月的委托,沈晓桐把光盘交给许临,许临不屑地往桌上一扔,说道:“她倒是把自己想得挺重要,还想让我花时间看她光盘不成?一台搭桥而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晓桐,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根本不会接她的手术。”
    她一愣,这段时间总是听周围同事议论从美国回来后的许临不太一样了,她这段时间忙着考职称的事情,也没太在意,现在总算是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了。
    从前的许临,不会叫她“晓桐”,更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
    沈晓桐疑惑地退出许临的办公室,在疑惑中,也夹杂着伤感。
    孟琴月在手术前,一直呆在病房,等待作为主刀的许临来问诊,就怕离开了床位错过,谁想她是“自作多情”了,许临根本没在病房露面,她手术前一天傍晚的时候主动去他办公室,也没堵着人,护士告诉她,许主任已经下班了。
    手术前,主刀医生都不用和手术对象见面的吗?…孟琴月的心里有了不安,高向群安慰她,这里是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应该没事的。
    第二天一早,孟琴月被推进手术室,四下瞅瞅,也没看见许临人影,身边的麻醉医生看着年纪都很轻。
    白志涛和赵佳如往常一样作着手术准备,今天的手术,主刀白志涛,一助张晓羽,二助赵佳。
    许临只是作为指导医生出现。
    沈晓桐跑到许临的办公室,质问道:“你这样也太过分了吧?高老师好歹是咱们的高中班主任,你居然让师母当白志涛的‘小白鼠’吗?”
    许临冷淡地说道:“医生的技术是凭空取得的吗?没有练手机会,拿什么给病人做手术?我只是想要培养更多可以主刀的医生而已。”
    沈晓桐反驳道:“可是师母的情况比较复杂,取出作废支架这个步骤是白志涛以前没有做过的,你擅自让他当主刀,这能行吗?”
    许临翻着手上的病历,对沈晓桐问道:“她的冠状造影照不到原来安进去的支架,如果有她之前安装支架的光盘,会更好一些。”
    沈晓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我已经把她的光盘转交给你了,你没看吗?”
    许临这才想起,走到办公桌面前在上面的一堆文件里翻了翻,终于找到了光盘,临时放到电脑里查看。
    沈晓桐看见许临这样,心里也有了隐隐不安,想着师母的手术如果出了事,自己该怎么面对高老师…
    …
    取出支架的环节,确实不太顺利,白志涛在取出过程中,支架碰到血管壁,导致血管破裂,许临只能自己动手紧急修复,赵佳在一旁惊出了满头汗。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后,白志涛好歹把搭桥血管缝合完毕了,许临在手术室外翘着二郎腿坐着,一边看屏幕上的近距监控,一边拿着对讲机对手术室里的白志涛“远程监控”,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说,白志涛按照许临的“提醒”一板一眼完成。
    教学手术的时间,通常比普通手术要长一倍不止,高向群在外面等了将近三个小时。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孟琴月被推了出来,许临取下口罩说道:“手术很顺利。”
    白志涛想着台上的一幕幕险情,垂下眼眸,感到有些心虚。
    沈晓桐下了早班,也陪着高向群在手术室外等待,她始终没敢把许临只是“名义主刀”的事情告诉老师,怕老师难过,更怕老师为师母担心。
    她也明白,许临虽然只是“看着”这台手术,手术应该不会有问题,只是,许临从前不会如此“大胆”让下级医生触碰他们陌生的领域。
    最让她感慨的是,原来许临答应接师母的手术不是念及和高老师之间的师生关系,更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而是,真的把师母当作让下级练手的“小白鼠”而已。
    …
    度蜜月回来的王晞接俞晨出院,对于她这次生病的原因感到莫名其妙,她从没见俞晨病到要住院的程度,不明白她这次怎么就从感冒发展到肺炎了,石英一语概括:“还能因为什么?被许临刺激的。”
    就在王晞想要对俞晨问个明白的时候,沈晓桐出现在病房门前,告知俞晨,高老师妻子住院的事情,高向群也是俞达忠的同学,俞达忠咕哝着怎么老高没告诉他这件事。
    俞晨一家三口跟着沈晓桐还没到孟琴月所在病房门口,就看见了过道上高向群正和许临争执。
    “我老婆的腿部伤口长了一个大脓包,我就不能问问你这个主刀医生吗?你看你是什么态度,许临,这么多年没见,我没想到你变了这么多,是不是也想让我和其他病人家属一样,给你塞塞红包,才能让你对我们耐心一点?我是真的没想到,来了医院要看你的脸色。”
    沈晓桐急忙走上去,问道:“高老师,发生什么事了?您情绪怎么这样激动?”
    “你师母腿部取静脉的伤口用了高压绷带和胶布,她躺在床上一天一宿不能动,腿上痛得不行,昨天拆绷带的时候就弄出一个血肿大包,管床医生还提醒至少两三天不能下地走路,可是今天管床医生就拿着单子过来让你师母出院了,这不是打发人吗?我也实在是忍无可忍,管床医生态度又冷漠,问他什么他都说是领导交代的,要腾出病房,所以我就来找许临想问个清楚,没想到他还不耐烦,说你师母只是普通病人,别那么多事…”
    这时石英也走到高向群身边搭腔,阴阳怪气讥讽道:“哎呀老高,你还以为许临会顾念你什么师生之情啊,现在人家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欠他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了,别说你是他高中老师,就算是曾经死心塌地对他的人,他都能说别人是鸡…”
    俞达忠对石英小声斥道:“别说了!还嫌俞晨不够伤心的吗!?”
    高向群这才注意到俞晨一家三口都在这里,有些尴尬地问道:“老俞,怎么你们一家都在医院啊,谁生病了?…”
    石英瞪了一眼俞晨,俞达忠不好意思地笑道:“俞晨前段时间肺炎,住院住了一段时间,她今天刚好出院,这不听晓桐说你妻子在这里动搭桥手术,所以就过来看看…”
    许临冷冷打量了俞晨一眼,双手揣进白袍兜里准备远离这帮“乌合之众”。
    沈晓桐急忙安慰高向群:“我去看看师母的腿是怎么回事,您别着急…”
    这时俞晨的脸就像凝住的一块冰,疾步绕到许临面前,瞪着他说道:“我有事跟你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方便吗?”
    许临站定,轻蔑地看了看她,不发一语朝前走,算是默认。
    石英眼见着俞晨又在跟着许临,想要上前劝阻,俞达忠拉住了她,说道:“你就让他们单独谈谈吧,她病的这些天,应该是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别管她了,走,先去病房看看老高媳妇儿的腿是怎么回事…”
    俞达忠拉着石英去了病房,沈晓桐查看了一下脓包,告知问题不大,又在住院总那里为孟琴月延长了出院时间。
    石英对高向群不停絮叨“这许临真不是个东西”,引得旁边的病人注目,脱下白袍的沈晓桐面色尴尬地在一旁听着,俞达忠立刻让石英别说了。
    俞晨跟着许临一直走到他办公室门口,许临没有开门,转身说道:“有什么事情就在这儿说吧。”
    她悲哀一笑,“现在连办公室都不打算让我进了吗?是觉得我是普通人,没资格进你的办公室?”
    许临淡定回应,“嗯,你可以这样想。”
    俞晨定定望着他,想着和他在北京重逢时,也是在这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遇见的,那时的他,被小女孩用铅笔头扎了手背。
    那时的他,苍白瘦削,全身从头到脚却被铺满柔和的阳光。
    她眼圈红了,轻声地,却吐字清晰地说道:“我在病床上昏迷的时候…我是说…在你住处楼下晕倒之后…我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我梦到…我被一个医生叔叔带到了像是防空洞的地方…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留着长发的男孩,一开始…我那时还以为他是一个小姐姐呢…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却还在不断鼓励我,逃出那个防空洞…许临,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回了这段回忆…只是在回忆里,还有一个可怕的小男孩…他站在板凳上,对着手术台上被绑住四肢的活人动刀…剖开他们的胸膛…你没想到吧,这些我都还记得…小学时我无缘无故失踪的那个星期,我从不敢对人开口说我去了哪里…你就是站在板凳上的那个男孩,对不对?而那个留着长发不断鼓励我的男孩,应该就是许觉…你的孪生弟弟。”
    许临淡漠的神色里,终于有了一丝惊讶。
    俞晨接着笑道:“自从那次的经历,我就在潜意识里喜欢善良温柔的男生了,还会喜欢听张信哲的歌,因为他的歌声总会让我想起许觉…我小学时的跳级,也和许觉有关,他说他喜欢画画,爱好艺术,所以留长发…我就想尽快读完小学,期待和他尽早重逢…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上高中的时候喜欢对猫仔吹气的你…可是,你虽然长着和许觉一模一样的脸,却不是许觉…我也相信,现在这个做完脑部手术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只是想告诉你,之前对你所有的喜欢、所有的执念…都只是个误会,很大很大的误会…其实在纽约留学的时候,许觉就找过我…可我那时记忆仍然是空白的…仍然没有认出他…我真的是个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女人…你如果知道许觉在哪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我很想再见一见他…”
    许临凝望此时的俞晨,发现她的目光已经变了,不再存留对自己一丝一毫的留恋,只有尽快飞离的迫切。
    可是,他仍然想念亲吻她肋骨的瞬间…
    “许临,你之前生病的时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梦境就是梦境,那个站在板凳上的男孩,我不会对任何人述说…只要你仍然是一个好医生。”
    他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俞晨咬了咬嘴唇,忽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威胁,是承诺,你以后是好是坏,都跟我没关系了…我和你已经彻底结束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每接近你一步,都会觉得害怕,以及....厌恶。”
    这时,陈院长从不远处走过来,和许临打招呼,俞晨转过身,疾步离开。
    许临心不在焉地和陈院长客套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是被“威胁”之后的紧张和害怕吗?不是的。
    俞晨离开的背影,让他感受到了心痛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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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喵喵~~~被猫薄荷和鱼粮引出来了~~~谢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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