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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无恨
    人生至悲哀的一件事,就是应该爱护你的人却伤害你。这种伤害,在你的生命中留下烙痕,伤口永远记得那疼痛。而你,却不把把那个人从你生命中抹杀。
    甚至——
    帅望看着韦行黯然离去的背景,微微泛起一个笑容,用这样的方式,把过去种种了结,让自己不再恨这个人,还是很值得的。
    可是对有些人的更重的伤害,却无法这样简单处理。
    每天检视伤口,都发现血迹未干。自己抚慰自己说,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我做错事,我过份敏感,我反应过激,我无权怨愤。
    我却不愿离开,因为那是我的家,我的家人,因为没有他就没有我,因为我害怕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饭里有砂粒,无法下咽。
    如果你饥饿难耐呢?
    或者,这只是软弱吧。
    多数人都不会如此念旧,多数人都会用新经验替代旧经验,你伤害了我,过去种种全部作废。
    象韦帅望这样眦睚必报的人,却选择默默忍受,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其实是一种病态的软弱吧?
    不是害怕外面的风雨,而恐惧曾有的爱永远不再。
    一转身离开,很容易。
    然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帅望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浓密的树叶挡住他,挡住阳光,暗绿中星星点点晃动着的阳光斑驳地印在帅望身上,帅望苦笑,不管将面对什么,他还是得回去。
    冬晨在睡梦中被他娘亲给拎起来:“冬晨,帅望同他爹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去给我找回来,告诉韦行那混蛋,他敢再动韦帅望一根汗毛,我会让他后悔!”
    冬晨迷迷糊糊瞪着他那美丽温柔的娘,脑子里刹那儿闪过一个念:“韦帅望说得没错啊,我娘真是强悍啊。”天底下还有谁敢对韦行说这样的话?韩青都不敢吧?
    冬晨沉默地爬起来,穿衣服,纳兰不住地说:“快,快。”
    冬晨终于忍不住:“娘,人家是父子俩儿!”
    纳兰跺脚:“他们俩个那脾气,娘俩儿也管用,快,晚了怕出人命。”
    冬晨骇笑,说什么呢?真会吓人啊,还出人命。不过,他只是闷闷地动动嘴角,没敢真的笑出来。
    冬晨早已习惯彪悍的女人,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强悍,他飞快地穿好外衣,一边往外跑一边答应着纳兰的吩咐:“告诉韦行不许动韦帅望!”冬晨点头,是是是,怎么搞的,我几年没回家,居然出了这么个心头肉似的人物。
    冬晨顺着纳兰指点的方向寻找韦帅望,心里没底地,我怎么找啊,这么大地方,那样的两个人,谁知他们会跑哪儿谈判去。
    冬晨在冷飒那儿接受的是正统的冷家功夫教育,象找人破案,防毒疗伤,这些本就不是冷飒所长,他当然更不会教孩子那些,冬晨年纪又小,没什么江湖经验,他可不会知道蝉不叫了,证明树丛里有人经过,空气中如果草香太浓证明有人刚刚踏过草地而去。
    冬晨不知道,他只是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当然漂亮的冬晨四处张望的样子还是那样的优雅漂亮,如一只天鹅。
    可是运气好的时候,瞎猫能遇到死耗子,不必寻人专家也能找到人,冬晨没走多远,就看到韦行韦大人。
    韦行正缓缓往回走。
    以冬晨的善良与阅历,不可能想到韦行一个人回来了,所以杀人抛尸之类的,他只是欣慰地想,咦,找到了,看,我娘乱操心嘛,啥人命啊,这不韦行没找到他儿子自己回来了吗?
    他迎过去:“大师伯。”虽然冷兰叫韦行师兄,可是冬晨叫韩青叔叔,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自己娘的面叫韦行师兄。这辈份乱得……
    韦行抬头,缓缓道:“找韩青来!”然后人已摔倒在地。
    冬晨这才看到,韦行一只手已经紫黑肿胀,正往外冒着黑水,这分明是中了剧毒。
    冬晨一把扶住韦行,然后背起来,急往自己家跑去,心里尖叫:“天哪,我娘是神算啊,真出人命了!”只不过出人命的是韦行不是韦帅望。
    纳兰看到韦行的第一句话是:“帅望呢?”
    冬晨一脸黑线,我的娘啊,你这心眼是不是偏到肋条上去了?
    韦行轻声:“他没事。”
    纳兰这才问:“谁伤的你?”
    韦行沉默。
    纳兰瞪大眼睛:“谁伤的你!”
    韦行沉默。
    纳兰无语了,完了,韦帅望你这次可真的要挨揍了。
    纳兰看看韦行的伤:“那么,你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韦行摇摇头。
    纳兰瞪着他,惊骇地想,坏了,韦帅望这下子怕不是挨揍那么简单了。
    纳兰道:“我已经让韩笑去找韩青了,他们很快就到。”想了想,回头叫自己的小丫头采薇:“把韦帅望拿来的那些个烟花拣一个红色的放了。”
    采薇自去从烟花堆里拣个标着紧急的红皮烟花,点火。
    一颗红色弹丸直射到半空中,血红色炸开来,虽然白天,也颇触目。
    远远的山上,冷秋正在园子深思,看到不远处火红的烟花灿烂,不禁扬扬眉,青天白日的,你们这玩的是啥啊?有啥事值得大白天点烟火庆祝啊?
    韩笑到半山时,已迎面见到韩青,刚说一句:“我娘说请您过去。”
    韩青已点点头,绝尘而去。
    韩笑一个人站在半山腰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个据说是他爹的人,一生也没对他讲过几句完整的话吧?
    所有人都知道他,都知道他的事,都称颂他的人品,好象他是公共资源一样。人人都知道他,只有他儿子不知道他。
    韩笑无言,默默往回走。
    韦行咬着嘴唇,渐渐地,牙齿沾上血。
    纳兰终于急起来:“你痛吗?很痛吗?”已经在韦行手臂上扎了绳子,阻止肿胀向上漫延,伤口处也挤了几次血,污血流了一小碗,血液还是黑色的。
    韦行摇摇头,不,不是痛,是不痛,他正在渐渐失去知觉,呼吸越来越慢,心跳越来越慢,一点都不痛,可是,他不想昏过去,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剧毒,内力完全无法抵抗剧毒的作用。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保持清醒,不能昏过去,他还有话要对韩青说。
    韩青冲进来:“怎么回事?”
    纳兰道:“韦行中毒了。”
    韩青按住韦行脉搏,好奇怪的脉象,平稳缓慢。沿着伤口,一条黑色毒线已上升到肘部,面色无异,但一双眼睛瞳孔已放大,呼吸艰难,身体失去知觉,韩青从没见过这样的毒,顿时额头冒出汗来,他只得问:“谁伤的你?”不认识毒,就只得找到下毒的人。
    韦行慢慢转动眼睛,看韩青,艰难地:“你,解不了?”
    韩青沉默,这是什么毒?什么毒?看伤口象蛇毒,可是,全身麻痹,蛇毒不会这样,也没有这么快发作的。
    韦行见韩青沉思不答,已知结果,轻叹一声:“好在不痛。”
    这么快就弥漫全身的,只有麻药吧?
    韩青忽然间明了,啊!他妈的!他抬起头:“只有找到下毒的人,韦行,倒底谁伤的你?”
    韦行沉默一会儿:“没看到。”
    没看到?韩青低头看那伤口,手上,你没看到?难道你背着手?那你屁股上没也戳出个洞来?
    韩青苦笑,看来我真猜对了:“你以为我查不出来?”
    韦行眼前发黑,他抓紧韩青的手:“我还有多少时间?”
    韩青沉默一会儿:“二刻钟。”
    韦行沉默了,他自己也觉得就要支持不住了。
    韩青道:“我去找那个下毒的人——”
    韦行轻声:“来不及了。”
    韩青本已起身,又停住,是,来不及了。
    韦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再一次咬紧嘴唇,血从嘴角流下来,痛疼让他微微清醒,韦行挣扎:“韩青,帅望是我儿子。”
    韩青愣了一下,轻声:“我知道。”
    韦行瞪着韩青,缓缓道:“别动他。”
    韩青看着韦行,许久才问:“我会动他?”
    韦行咬着牙:“答应我!”
    韩青点点头,慢慢红了眼圈:“韦行……”
    韦行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喃喃:“我不该……”
    韩青握着韦行的手,眼圈发红,却忍不住想笑。
    纳兰惊骇地看着闭上眼睛的韦行与忍笑的韩青,然后瞪住韩青:“你,你是疯了,还是……”
    韩青回身怒吼:“韦帅望,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只听“哎哟”一声,韦帅望从房顶连滚带爬地跌了下来。
    韩青问:“解药呢?”
    帅望爬起来陪笑:“普通的蛇毒加麻药而矣。”
    不用韩青说,冬晨转身叫下人拿解药去了。
    韩青放心,果然同他猜想的差不多。可是:“怎么回事?”
    帅望垂下眼睛,沉默一会儿:“他要带我走。”
    韩青点点头,微微悲哀:“你就用毒箭射他?”
    帅望轻声:“我哪儿也不去。”
    韩青气得面色铁青,可是他不敢再说“你给我滚”。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道:“你听到他说的话了?”
    韩青悲哀地:“你觉得这样够了吗?”
    帅望陪笑的脸微微僵住,半晌,跪下。
    唔,够了,这样我就不恨他了。
    韩青道:“你就跪在这儿,等他醒!如果他要打死你,谁也不许拦着!”
    回头看纳兰与冬晨:“谁也不许拦着!”
    纳兰轻咳一声:“我看,你还是小心,你师兄醒了找你算帐吧。”笑,韦帅望是该揍,不过,我看,你师兄揍你的可能性比较大,你骗他说他要死了,害得他遗言都出来了,我看,你这次把你师兄惹大发了。
    韦帅望本来眼泪都快吓出来了,这下子也禁不住笑了。
    韩青黑着脸看着纳兰,你这个——,靠,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教育韦帅望,你居然看我笑话!
    纳兰笑:“不用笑,帅望,我给你爹准备棍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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