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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逸二年冬。
    烈夏国都城宁安城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雪,天牢的刑房内血腥味扑鼻,哪怕火盆燃烧依旧寒意逼人。
    “妹妹,你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吧?”轻柔妩媚的女声缓缓响起。
    凌暮晚意识弥留之际,感觉自己的下颌被人勾住。
    她忍受着身体的剧痛,轻轻掀开眼皮,看到眼前,凌旑萱一身赤红凤袍,头戴凤冠,不知何时出现在此。
    凌暮晚的琵琶骨与脚踝骨被巨大铁环穿过,四肢皆被横架,双手手掌被齐腕削掉,现在的她,像一只待宰的青蛙,被五花大绑,等待旁人开肠破肚。
    她没想到凌旑萱会来看她,穿着她曾经的衣冠,领着她曾经的宫人,用这样的姿态,来看她。
    凌旖萱纤纤素手在凌暮晚那张被匕首与烙铁毁掉,宛如恶鬼般的脸上划过,她的声音浅淡悠扬,“啧啧,怎么伤得这样重,妹妹可疼吗?”
    烂脸之上,凌暮晚那双宛若黑洞一般的双目,紧紧盯着凌旑萱,眼白已染成猩红。
    “大胆,娘娘问话,竟敢不答!”随着身边狱卒高喝,伴随着兹拉一声响,灼热的烙铁重重印在了凌暮晚没有一寸好肉的身体上。
    “啊——”凌暮晚痛呼一声,额头的汗已与血水相融。
    “我真是佩服妹妹的坚持,竟能挺到现在?”凌旑萱轻笑一声,眉眼如波,“妹妹难不成觉得还有人能来救你?这世上能救你的唯有凌桓敬了,可惜,他来不了了,他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凌暮晚倏地抬起头,泣血一般的双目,涌出浓浓的惊意。
    凌旖萱双眸微眯,伸手捏住凌暮晚的脸庞,指腹使力按压她鲜血淋漓的伤口,护甲穿进了烂肉之中,“凌桓敬带着凌家军勾结叛党意图谋反,人证物证俱在,刚刚传来消息,他在炼窑中被烤成了人干,喂了狱犬。”
    “两万凌家军于千里之外身首异处,将军府主子奴才三十三人被判斩立决。”
    “好一个凌家之光,好一个一国之后,凌家为救你凌暮晚,满门被屠,鸡犬不留。黄泉路上,有整个凌家与你相伴,妹妹是否觉得快活不少?”
    “不可能……不可能……”凌暮晚先是低声呢喃,满目彷徨。片刻后,她声喉嘶哑,开始竖眸大叫,“不可能!你骗我!”
    她爹不会死的,她让心腹婢女霜降给爹送信,此时爹应当已经听她的话带着家人出了嘉岭关,只要出了嘉岭关,便是他国领地,百里衍即便三头六臂,也无计可施。
    凌旖萱拍了拍手,一个婢女从刑房外进来站在凌旖萱的身边,看向凌暮晚的目光中有一抹幸灾乐祸。
    “霜降!”凌暮晚嘴唇颤抖,怎么也没想到霜降竟早已叛变,投靠了凌旖萱。
    凌旖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像看蝼蚁一样看着凌暮晚,看到凌暮晚疼得抽搐她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落到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妹妹可曾自我反省过?”
    凌暮晚沉浸痛苦中,根本无暇理会凌旑萱的话。
    凌旑萱却不打算放过她,她一把揪住凌暮晚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你不自量力,轻世傲物,自以为是,胆大包天,你以为你一介女流上阵杀敌便担得起一句万民英雄?你以为你凤袍加身,便担得起一句母仪天下?凌暮晚,皇上最爱的永远是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凌暮晚任由凌旑萱喋喋不休的辱骂,她并不反驳,只静静的垂着头颅。
    凌旖萱捏住凌暮晚的脸,“知道当年是谁掳走了你吗?知道你娘为何突然小产,后来再不能生育的吗?知道凌泽沨是如何死的吗?”她压低了声音,“你如今都要死了我不妨告诉你,是皇上。他为了让凌桓敬保他,筹谋策划让你死心塌地的爱上他,让凌桓敬除了你之外再无子女,凌暮晚,你被骗了这么多年真是可悲。”
    “呵呵……”沉寂许久的凌暮晚突然笑了,笑得眼眉弯弯,双目通红。
    “啪”的一声,凌旑萱一巴掌扇在凌暮晚脸上,将她的头打歪。
    “竟然还笑得出来?”凌旖萱拿着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扔到地上,“凌暮晚,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皇上能如此决绝的在抓到你的第一刻,便亲自动手,将你双掌砍断?到底夫妻一场,即便不爱,也不该这样狠。我告诉你,因为皇上恨你,恨你残花败柳,恨你不自知爱,恨你将那顶天大的绿帽子,戴在他的头上,令他颜面尽失,名誉扫地!”
    凌暮晚抬起头,“我笑,我识人不清,悔不当初。当年与那人共处一室时,就不该挣扎逃走,而该借着药劲,与那人鸳鸯红被,翻云覆雨,将这顶绿帽子,给百里衍彻底坐实。”
    “真是不知廉耻!”凌旑萱又一巴掌,扇在凌暮晚脸上。
    凌暮晚将脸垂到一边,寂静了片刻,突然张口,“成王败寇,多说无益,我凌暮晚愧对烈夏,愧疚凌家,我扶持了一个庸君上位,我害得凌家满门遭覆,这是我的错,也是我的罪……但是你……”
    凌暮晚看着凌旑萱,慢慢的问:“你今天,为什么来?”
    凌旑萱冷目看着凌暮晚,不知为何,这人明明已被她踩在脚下,碾碎脊骨,她却还能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恐惧。
    那种仿佛一切都被看透的恐惧。
    凌暮晚,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那个妖魔一般的凌暮晚。
    凌旑萱心有余悸,又想到皇上说的——此人必死,否则,后患无穷!
    凌暮晚见凌旑萱不说话,便低垂下眼,看向自己脖子上吊着的那条玉佩:“是来,取这个的吗?”
    凌旑萱“哗啦”一下,将那玉佩扯下,握在手里,“这条玉佩本是凌家之物,如今我才是凌家唯一的血脉,此物,理当物归原主!”
    凌暮晚目含嘲讽,片刻轻笑出声,“你方才说,百里衍毫不犹豫的将我双掌斩断是因他恨我,看来,有些事,他终究连你也不会说。”
    凌旑萱皱眉:“大胆!你这罪妇,死到临头,竟还胆敢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来人,将她推入虿盆,本宫要亲眼看着她受万虫所噬,尸骨无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暮晚在癫狂的疯笑中,被狱卒架出刑房。
    露天的空地上,一个深达十米的巨坑里遍布了各种毒虫。
    “动手!”凌旑萱厉声吩咐。
    狱卒将手一松,眨眼间,那道血染斑驳的身体,便掉入坑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尽的笑声还在继续,凌旑萱听得心烦,她疾步走到坑外,往下俯看,瞬间,被吓得倒退数步。
    凌暮晚仰面而上,她的一只眼睛里,一条绿色的毒蛇钻出头来,她的耳朵旁,红眼的老鼠正在啃噬她的耳骨,她全身上下,皆是蛇虫鼠蚁。
    而此时,凌旑萱甚至还能听到凌暮晚在说话。
    凌暮晚用最后一点声音发出嘶吼声,“百里衍,凌旖萱,我在地狱等你们……我在地狱等你们……我在地狱等你……们……”
    三更时分,百里衍身穿明黄色龙袍站在寝宫的窗前,他手中握着那块已经被擦拭干净的玉佩。
    远处的大雪纷纷扬扬,不见停息,他望向地牢方向,神色冷凛,目光绝决。
    片刻之后,他手中使力,将那玉佩碾灭成灰,随着东风乍起,掀得满室白灰飘零。
    晚晚,怀璧其罪,要怪,便怪你身怀异宝,招摇入世。
    “晚晚,晚晚……”
    凌暮晚在窒息感中苏醒,她好像听到了她娘喊她的声音。
    “娘……”凌暮晚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声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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