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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熟悉的陶艺馆做摆件的,陈池的心情和以往不太一样。
    不同于以往的那种做过千百遍的百无聊赖,他甚至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就像他第一次接触到陶艺那样。陈池手里捏着两团土,想着以前梁舟捏得样子,几乎捏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以前的他是陈儒林手里的土,被捏成人性,不得自由,于是他就去操纵同为死物的泥土,捏成自己喜好的东西,再通通砸碎。
    在破碎声里发泄自己的暴虐,也在破碎声里一遍遍砸碎自己。他就像是在捏另一个自己,罐子模样、水瓶模样、盘子模样,所有的形状都比自己好看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将走向破碎。
    做所有人眼里的好孩子、好学生,距离由自己把握,尺度由自己定夺。
    第一次见梁舟其实不是在学校,是在他们小区的楼下。因为考虑离学校近,他家给陈池在学校附近买了套房子,他搬过去的那天傍晚正好遇见了梁舟。
    在大夏天,带着个口罩,还穿着长袖,这样的装扮倒是有些奇怪,陈池借着手里抬着的书桌的遮挡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就算是这样隐蔽,似乎还是被他察觉,梁舟的脖子弯下去,从袖口伸出的几根手指又用力把袖子扯得更往下。
    陈池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微微眯着眼睛,转身把书桌抬上了楼。
    这个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挺老,是某个单位的职工宿舍,但胜在环境好,租房的人很多,更多的是单位退休职工,他们彼此认识,关系相熟,几乎知道小区里每一户人家的事。
    陈池在打扫卫生,他楼下那户人家似乎没装空调开了大门吹风,有朋友来家聊天,老房子隔音实在不好,他们说的关于刚刚楼下那个男孩的事,陈池几乎每一句都听到了。
    “哎哟,你看到他脸没有,半张脸都是花的,还有那个手啊,看着有点吓人。”
    “不晓得什么情况,他家那个人你肯定知道的,哎哟就是我们社区那个姓唐的,那个男孩还是领养的。”
    “具体我也不晓得,感觉像是被打出来的?听说在家养了两年才放出来读书的。”
    陈池听着,又想起男孩畏畏缩缩的模样,他产生了好奇,于是去查了下,是件收养虐待事件,还有什么养子杀母。陈池想,这倒是看不出来。
    等知道那个男孩名字,又知道他和自己一个班之后,陈池开始了观察。
    他很恶劣,以一种观察最弱者的眼光去看,就好像富人会高高在上记录穷人的生活一样。
    陈池发现梁舟有时候会偷偷看他,和他打招呼便会吓到,对其他人态度算得上还可以,被当传染病一样对待却也没什么沮丧,但却又实在弱得可以。
    陈池靠近他,把他当做一个瓷器,不是泥做的,而且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于是弱者挥刀砍向最弱者?
    但他可没有想到这么深刻的哲思,陈池不过是发现**纵的他原来也可以去操纵别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他要先去知道梁舟的形状、纹理、花纹,然后再把他砸碎,砸个稀巴烂,让梁舟露出内里,来吧,让我看看,经历了那么多恶意的你,芯是什么材质,和泥用的是血还是眼泪。
    让我看看你的眼泪吧,替自己哭吧,为悲惨哭吧,为我哭吧,我们都是同一类人,露出你锋利的豁口吧。
    结果那天等到破碎的时候,梁舟只是逃跑了。他好像一直都这样,被自己欺负了便不轻不重地瞪回去,更多是沉默的,自己一个人消化感情,更像是海绵。
    陈池发觉梁舟柔软到甚至变得有些锋利,他的心被磨开一个口子,涌出来的血把他的心周围浸软,他的心活了,从一个陶瓷制品变成了每分钟跳动九十下的人类脏器。
    他喜欢上了梁舟。
    可他还是一个陶瓷,只是有了一颗活着的心脏,会开心,会痛,却没有自由,他不过是个还依靠父母养活的人,不过是个还要看父母脸色的人,太无力了,连那句“你等着我”都格外苍白。
    五年里,他慢慢地敲碎自己,露出内里,沉默,寡言,阴郁,这才是真正的他。
    而这一次他彻底砸碎自己的外壳,要用真实的,满是伤痕的自己去找梁舟。
    在陶艺馆里,陈池特地去烧了两个罐子出来,砸掉的时候,听着那一声脆响,他竟然没什么感觉。
    看着那满地的碎片,陈池慢慢蹲**,把碎片一块块捡起来,丢进垃圾桶,拍了拍手里的灰,拿着做好的摆件,注销掉在陶艺馆的会员,提着口袋走了出去。
    那天恰好是个晴天,陈池抬头看看太阳,又低下头重新迈步出去。
    …
    梁舟看到那个摆件的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把他的酒意都冲淡了。
    他几乎瞬间想起了自己追着陈池要一个答案时的难堪,还有那个摆件被丢在地上时的错愕,梁舟就在那一刻断定自己单方面的恋情结束了,他还强撑着和陈池说再见。
    他僵直着脖颈不回头去看陈池,收紧喉咙扼住快要脱口而出的“能不能喜欢”,他不能这样,不能在自己的心交给一个不能给他答案的人。
    梁舟弯腰,额头抵上桌面,捏紧手心,陈池一出现,那些被他忽略的,刻意不在想起的痛苦和酸涩一一涌来。
    他这一次真的做好了告别的准备,可陈池突然告诉他自己出柜了,梁舟那瞬间觉得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他甚至以为,陈池是为了他出柜。
    他的内心甚至有一丝欣喜,心跳都乱了一拍。
    但这个摆件又很快把他拉回现实,梁舟想起来,他只是个被陈池拒绝了很多次的人,那天冬天在街角望见发传单的陈池的侧脸,梁舟就明白他们很遥远。
    他一直在努力,可陈池永远八风不动,他永远挂着笑,一副漫不经心却又似乎在听的模样,他们的距离仿佛没变过。
    那时候的摆件已经碎掉,这个新的也不是原来那一个。
    他们俩以一种怪异的方式维持着比之前更为亲密的关系,却比之前都更远。梁舟又把摆件重新放进去,装好,走去阳台洗漱之后上了床。
    梁舟又消失了半个月,之后他又来找梁舟。
    梁舟正上完早上的课,打算去食堂随便吃点,之后去社团摆点的地方换人,刚出教学楼,路对面就站着陈池。
    梁舟愣了一下,他稍微低了下头,想装作没看到直接离开,却被陈池叫住。
    他站在对面,微微抬高了声音叫:“梁舟。”
    下课本来就人多,这一声把不少的人都叫得朝声源看去,陈池本来便有一副好皮相,看他的人更多。
    梁舟捏了捏挎包的带子,决心直接走掉,他脚步加快,没想到陈池追了上来,一把拉着他的手。
    “梁舟。”
    梁舟无奈,只好停下,动了动胳膊,让陈池把他放开,视线往旁边斜并不看陈池的脸:“有什么事吗?”
    陈池说:“来找你。”
    这下梁舟看了陈池的脸,他看着陈池脸上的表情,又看了一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吃饭。”
    “……?”
    梁舟没办法,不想在和陈池僵持在教学楼门口,他带着陈池到了食堂。
    饭点又是刚下课,各个窗口都是人,食堂还很闷,混着一股饭菜的油烟味,梁舟皱着眉,去看陈池的表情,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你要吃什么?”
    陈池反问:“你吃什么?”
    梁舟看着拍成长队的窗口,最后带着陈池去了个比较少的窗口买了两份干拌面。
    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并不说话,陈池却不时看梁舟,他没什么机会看梁舟吃东西,下巴微微动着,脸颊微微鼓起,像松鼠。
    第一次送他饼干吃的时候,梁舟和他靠着一棵树,小心翼翼打量四周,摘下口罩吃饼干的声音也很像松鼠。
    午饭很快吃完,梁舟想起在宿舍那个摆件,他和陈池说:“有东西要还给你。”
    “那个摆件?”
    梁舟没想到陈池立马反应过来了:“啊……嗯。”
    “我不会拿。”
    梁舟不想再理他,收拾碗筷放到回收处,头也不会的离开了,陈池在他后面跟着。
    梁舟听着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有些烦恼:“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有什么事吗?”
    陈池静了一会说:“没什么事。”
    “那你回去吧,你大四了,不忙吗?”
    陈池刚考完法考,睡了一觉便翘掉周一的课过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想法,就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事必须来见见梁舟似的。
    梁舟又说一遍:“回去吧。”
    “梁舟,下周见。”
    陈池干脆利落地说了就走,反倒是留下梁舟在原地愣了,过了一会,他才转头往青协走。
    下午在青协摆点的帐篷里,梁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一没事他便开始站着发呆。
    学妹看了他好几眼,走过来问:“学长,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想点事情……”
    学妹看他几眼,突然问:“学长是在想自己的前女友吗?”
    梁舟被她的话惊到:“什么前女友?”
    “就,他们都再说之前学长好像很忙,活动还请了两次假,都在传你恋爱了,前几天又说你分手了……”学妹看看梁舟脸色,补充道:“学长,你之前真的谈恋爱了吗?”
    梁舟笑笑说:“没有,就是以前的高中同学来这边玩,我陪他逛逛。”
    “哦哦这样啊。”学妹得了个满意的答案便走开了。
    梁舟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笔,突然垮下肩膀,叹了口气。
    他有些疲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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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我一些好运吧大家,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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