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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上旬,新阳总算慢腾腾地入了秋,夏末的最后一丝暑气彻底被寒风击溃,空气清爽,云层厚重。
    梧桐落叶积了一夜,厚度堪堪能盖住脚背,系着红领巾的小男孩一脚跳上去,能听见叶脉破碎时咯吱咯吱的响声。
    清晨七点三十三分,市区刚刚从寂静夜里醒来,卖早点的小贩早早就出了摊,电动三轮车在巷子里一字排开,煤气炉架在车腰边上,车头用发黑的白色鞋带绑了个大喇叭,吆喝着“窝窝头一块钱四个”、“菜包肉包韭菜包,豆浆馒头热油条”......
    赶早高峰的白领们匆匆路过,胳肢窝底下夹着公文包,踮着脚躲开泥地上的水坑,扔下一张零票带走一袋包子,蓝牙耳机里放着乱七八糟的摇滚乐,当红的alpha歌星嘶吼着“人生啊真是操|蛋,爱人啊去了远方”.....
    “劳驾让让——让让——”
    尚楚开着他那辆白色电瓶车,晃晃悠悠地穿过人流。他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衣,外面套了一件白色针织马甲,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头发精心打理过,每一根发丝都摆放的恰到好处,就差把“春风得意”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他把自己打扮的像个知识分子,活像象牙塔里儒雅睿智的高级学者。
    但他偏又长了双黑白分明、眼尾微翘的桃花眼;仔细看还会发现银框眼镜确实只剩个框,压根就没有镜片;车头贴了张卡通贴画,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熊;车把上挂了一个白色塑料袋,装着两个烧卖一根油条一杯豆浆——这些都和他这身装扮格格不入,反倒是给他平添了几分斯文败类的独特气质。
    尚楚好不容易从巷子里挤出去,到了市局门口,刚在路边锁好车,起身就看见白艾泽从地下车库的方向出来。
    这家伙穿了一件某奢侈品牌早秋款风衣,黑色休闲裤把一双长腿修饰的恰到好处,裤脚利落地扎进短靴,路边经过的omega都要红着脸多看他几眼。
    尚楚撇了撇嘴,对他视而不见,抬脚就走。
    “你头盔呢?”白艾泽迈步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行。
    尚楚往嘴里扔了个烧麦,又嘬了一口豆浆,没打算理他。
    “如果你骑车再不戴头盔,”白艾泽双手插兜,面无表情,“以后就不要自己上班了。”
    “姓白的你大爷的......咳咳......”尚楚一口烧麦还没咽下去,差点儿没被呛个半死,他边翻白眼边说,“我就不爱戴,你能把我怎么着?你要闲着没事儿干,那么多犯罪分子等着白sir去管教,管我干嘛?”
    白艾泽眯着眼,点头说:“可以,你这车五千三买的,找我借了五千,把钱连本加息还清了,我可以不管你。”
    “我日......”尚楚一句脏话还没说出来,想了想自己干瘪的钱包,心中默念三遍大丈夫能屈能伸,多屈伸几次就当练仰卧起坐了,于是他吞了一口豆浆,心虚地压低声音,“我平时不都戴的嘛!今天是因为搞了个发型才不戴的,不然我这头发不白打理了!”
    说罢,他风骚地甩了甩头,一股茉莉头油的味道扑鼻而来,白艾泽往他头顶瞄了一眼,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拿去食堂炒菜都够用了,不知道往头上折腾了了多少油。
    平时不赖床到最后一秒就绝不起床的人,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敢情就是为了弄头发。
    他眼神再往下移了点儿,看见尚楚一身文质彬彬的装扮,他长相本来就惹眼,衬衣马甲这么一上身,斯斯文文清清爽爽的,看着就像警局新请来的客座教授,青年才俊风度翩翩,招人的不得了。
    白艾泽看不得他这副招蜂引蝶的骚气样子,瞥了一眼他嘴角沾着的白色豆浆沫,说:“尚警官这件针织外套好像尺寸大了一些,看起来有点眼熟。”
    尚楚一哽,没想到这都能被发现。
    他哪儿有这么板正的衣服,今天这不是为了接受领导表彰,特意起了个大早,在家连灯都没开,摸黑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艾泽大学时候的衣服穿。
    “白sir记错了吧,”尚楚企图打个哈哈混过去,“这我前几天刚买的,大是大了点儿,勉强能穿......”
    “哦?”白艾泽看破不说破,“尚警官哪儿来的钱买衣服?每月工资不都按时上缴了吗?”
    “白艾泽你别太过分!”尚楚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还没问你,我这个月零花钱怎么比上月少三百?”
    “月初我出差那周,你找宋尧借了一百,买了一箱方便面、两箱啤酒和两箱冰棍。”白艾泽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我替你还的钱,当然从你这个月零花钱里扣。”
    “你怎么知道我找宋尧借钱的事?”尚楚大惊,转念又觉着哪里不对劲,“那还有两百呢?”
    “我请宋尧吃了一顿饭,他喝多了才把这件事告诉我,”白艾泽脚步一顿,颔首道,“饭钱,两百。”
    “......你和宋尧都不是好鸟!”
    尚楚低骂了一句,想着一会儿等他拿完表彰领完奖,奖金一到手,他爱吃多少泡面就吃多少泡面,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白艾泽算什么,统统滚一边去!
    两人嘴上有来有往,谁也不肯认输,肩并肩进了市局大门。
    门卫老张正在浇花,他养的那只黑猫懒洋洋地在窗框上走来走去,眼神傲慢地逡巡领地。
    老张看他们俩竟然是一块儿来的,不仅没有吵架,气氛竟然还挺和平,他一时间觉得有点儿稀奇,问道:“白警官好,尚警官好,你们今儿和好了?不闹矛盾了?”
    “切,”尚楚哂了一声,“谁稀罕和他闹矛盾!”
    白艾泽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对老张无奈地摇了摇头。
    老张放下喷壶,笑眯眯地擦擦手,想起昨晚上侄女交待他的事情,试探着问:“尚警官,你还记得梅梅吧?”
    “梅梅?”尚楚想了想,“没印象。”
    “啧!”老张砸了咂嘴,“就九月初,你去师范大学给他们研究生新生做的那安全讲座!”
    “停停停!”尚楚赶紧打断他,“想起来想起来了......”
    他偷摸瞄了白艾泽一眼,心想这老头,偏偏提这事儿干嘛?
    九月初是开学季,师范大学邀请市局派人去开个讲座,按理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在派出所随便找个片儿警去办了就行,但那会儿正好赶上新阳参评全国文明城市,上头把安全问题视作重中之重,生怕哪里出了点什么纰漏,于是特地吩咐市局找个“刑侦经验丰富又不失风趣幽默讲话得让那群学生爱听并且能听得进去的人”,这么几个条件一筛除,全局就剩尚楚符合条件。
    尚楚想着去就去吧,给那群小屁孩随便讲几个案子唬唬他们,然后再老生常谈地规劝几句“夜晚千万不要独自出门,打车一定要向身边人说车牌号”这类的,最后升华一下高度——出了事情一定要相信人民警|察,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大家,多简单。
    他也确实出色完成了任务,唯一一点就是讲座结束后的提问环节,一讲堂的人争先恐后地要加他微信,男的女的a的b的o的都有,他头都大了,往黑板上唰唰写了市局的热线电话,说有事儿就打这个电话找警察叔叔。
    等讲座散了场,一小姑娘拦着他,红着脸嘟嘟囔囔地说不出话,尚楚内心默念三遍“对祖国栋梁要有千万分的耐心”,笑眯眯地问她:“怎么啦?”
    没想到小姑娘和受了惊的兔子似的,一溜烟跑了。
    晚上回了家,白艾泽正要把他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口袋里掉出一张粉色便利贴。
    “尚警官,我是梅梅,我的手机号是1862736999,微信号也是这个。”
    白艾泽沉思片刻,拿着便利贴去找尚楚兴师问罪。
    尚楚正在床上打游戏,一头雾水地反问:“我怎么知道梅梅是谁?”
    当晚,白艾泽把这位梅梅留下的粉色便利贴贴在床头,掐着尚楚的腰从后面撞他,尚楚一抬头就能看见。他被白艾泽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叫的嗓子都哑了,最后白艾泽抵着他最敏感的那块软|肉问他:“梅梅?”
    “没有梅梅,只有白白,”尚楚大口大口地喘息,艰难地说,“你......你动啊......”
    第二天上班,尚楚坐都坐不住,后头一碰到椅子就疼,导致他现在患上了梅梅ptsd,一听这名字就不自在。
    老张偏偏没看出尚楚不对劲儿,一个劲地挤眉弄眼:“想起来了吧?梅梅啊是我侄女儿,人可好了,长得也不错......”
    尚楚头都大了,哭笑不得地说:“我说叔,我听出来了,你是要给我做媒啊?”
    “那有什么不好的嘛!”老张一拍手,“你是个没啥信息素味儿的omega,我家梅梅是个beta,不绝配嘛!”
    “是不错。”白艾泽在一边淡淡道。
    “不是!”尚楚义正言辞,“别胡说啊!我只热爱工作,天地可鉴我心永恒!”
    白艾泽眼神玩味地挑了挑眉,尚楚一个头两个大,恰好黑猫“喵呜”叫了一声,他赶紧转身弯腰去逗猫。
    “早啊喵喵,吃了没,昨天一天没见着我,想我没?”
    老张养的是只野猫,在外头不知道流浪了多久,有次城郊公园起火,被隔壁消防队从火灾现场救回来的,送老张这儿养着。说来也奇怪,这母猫没做绝育,脾气躁的不行,谁摸它就咬谁,偏偏就对着尚楚乖的不行。
    尚楚在它下巴上挠了挠,它舒服地眯起眼,仰面躺下,露出粉白的肚皮。
    尚楚拍拍它柔软的小肚子,笑着说:“等会儿再来陪你,你乖,哥哥早上有大事要办。”
    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烧麦,故意在猫咪眼前晃了晃,小猫还以为是喂给它吃的,张嘴就要咬,尚楚眼疾手快地把烧麦塞进自己嘴里,猫咪长长地“喵呜”了一声,恹巴巴地趴回窗框。
    尚楚恶作剧得逞,畅快地笑了出声。
    “白sir早,尚警官早,我没迟到吧?”接待员小桃拎着挎包匆匆小跑进来,便喘着气边看表,心有余悸地回忆,“今天公交上不知道谁带了瓶omega信息素,味道冲的不行,司机刚好在易感期,差点儿引起交通事故。”
    “没迟到,别急,”尚楚给小桃递了张纸巾,弯着眼睛说,“迟到了也没事儿,这个月全勤我给你补上。”
    小桃接过纸巾擦了擦汗,抬眼见着尚楚衣冠楚楚地站在她跟前,一双水蒙蒙的桃花眼看谁都盛着款款深情,虽然明知道尚楚平时就是不着调爱扯淡,她还是被哄得脸颊一烫:“真、真的啊?”
    “真的啊,”尚楚耸耸肩,从塑料袋里摸出一根油条,笑眯眯地问,“吃早饭了没?”
    白艾泽最烦他这副招猫逗狗的模样,见着谁都要瞎撩拨几下,于是冷冷地打断这两人的互动:“他刚摸了猫,没洗手。”
    尚楚:“......”
    小桃:“......没关系的。”
    尚楚掀起眼皮扫了白艾泽一眼:“白sir,你是说猫脏?”
    “我没这个意思。”
    “哦,”尚楚恍然大悟,“那你指的是我手脏?”
    白艾泽微笑:“我似乎也没有这么说。”
    小桃觉得自己很无辜,讪笑着试图插话:“那个......两位,我不介意的哈......”
    “难道白sir是觉得油条脏?也对,像白sir这种一件风衣抵我们两月工资的贵族,看不上我们路边摊也是正常的。”
    白艾泽插着兜,冷静客观地分析:“我以为和小动物接触后,先洗干净手再进食,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
    尚楚冷哼:“白sir的意思是我连小学生都不如?”
    “尚警官也不必过分心证。”
    小桃砸了咂嘴,左边站着冷笑的警花,右边站着皮笑肉不笑的白sir,两位刑侦队长剑拔弩张,她怕被杀气误伤,赶紧踮着脚溜了。
    “白sir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只是建议尚警官饭前要洗手。”
    “白艾泽我滚你大爷个蛋!”
    小桃前脚刚迈进门,就听见身后传来尚楚的怒骂声,她一个哆嗦,生怕两位大佬在院子里打起来,赶紧加快步子往办公室里跑,因此没有听见尚楚压低声音说的下半句。
    “你昨晚含着老子手指头一根根咬的时候怎么不嫌老子手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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