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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思轻声“哼”了声,心想生怕不让你留下来似的。
    “你有什么打算?”等宁休也坐下来,他开口问道,又抿了口酒。
    宁休半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抬头道:“我带明明回我家吧,你如今工作忙,明老爷子身体也不好。我来回并不觉得累,只是他毕竟在我那里住了好几年,我想换个熟悉的环境,也许利于他恢复。”
    “假如去了那个环境,他想到的都是不好的回忆,那该怎么办?”
    “只要他能好。”
    明思又问:“你——”说了一字又自嘲笑道:“这个问题我几个月都不敢问,因为一问便觉得我是个破坏人家婚姻的不法分子,觉得我们明明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似的,但今天我不得不问一句,你跟你的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你怎么想?”
    “我与她只是形式婚姻,婚前做了协议,只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你也知道她姓辛,这婚姻对双方家族都有利。年初我就提出离婚了,她不愿意。”
    明思冷笑:“换谁都不愿意,你这把人当猴耍!人家女孩子总得要个名声。”
    宁休看着手里的杯子。
    “不过我管她是谁,也不管她的名声,我家明明都这样了,我在乎的也只有他而已。你带他回家,可以,我答应。不过,但凡有不适应就要立刻送他回家来。还有你已婚者这个身份,我希望你快些解决。”
    “我知道。”
    明思仰头喝尽杯中酒,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先睡。”
    过了三日,宁休带明雁回了自己家。这么久来,除了去医院,明雁从未出过门,宁休牵着他的手一起出门上车,他还是以为要去医院,不太高兴地撇着嘴低头坐着,栩栩蹭了蹭他,他也没能笑一笑。
    明思扶着明渊一起来院中送他们,明渊拄着拐杖,直直地看着宁休,想说些什么,到底开不了口。明渊这个岁数让他接受宁休和外孙这样的关系已经很不容易,若不是明雁实在经历了太多磨难,他还不能想通,如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真要他说些让宁休好好照顾明雁的话,他还是说不出。
    在他看来,要不是自己身体实在不好,明思也实在忙碌,又实在不放心那些护工,他是坚决不会让宁休把明雁带走的。因而也就只能这样看着宁休,以此警示他,希望他真能对明雁好。
    他说不出口,明思却说得出口,他将明渊交给保姆阿姨,走到宁休近前:“我会经常过去的。”
    “你放心。”
    “你要是敢对明明不好,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真跟你们家拼了,谁赢谁输还不知道呢。”
    “我知道,你放心。”
    明思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望向里面的明雁,“明明?”
    明雁如今知道这是在叫他了,他抬头,愣愣道:“哥哥。”
    “哥哥会常去看你的。”
    明雁不大明白他这话,歪头看着他,明思对着他又笑了笑,才关好车门。
    随后与明渊一起目送他们离去。
    到了宁休与明雁一起住了多年的家中,宁休本以为他会不适应,甚至做好了他又怕到哭的准备,结果抱着栩栩的明雁看到大门在面前打开,一点儿惧怕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好奇地看着斜对面墙上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明雁。
    宁休有些紧张地拿来一双拖鞋给他,是他以前爱穿的,“乖乖,来,换鞋了。”
    明雁低头看向鞋子。
    宁休伸手给他解鞋带,明雁乖乖地抬脚再穿进拖鞋,宁休松了口气。
    两只鞋子都换好后,宁休站起来伸手道:“栩栩给我抱。”
    栩栩如今吃得好,毛发又渐渐亮了回来,体重比从前还要重些,下车时明雁却非要抱着,谁抢都抢不走。现在宁休问他要,他也不肯给,而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往那面墙走去,仰头看着墙上的自己,不由伸出左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手这么一松,栩栩跳到了地上,它比明雁在这里住得还要久,早撒欢起来。
    宁休走到明雁身边,和他一起看墙上的照片。那面墙上自以前明雁住进来后,一直挂着明雁的照片,并且墙上的照片愈来愈多。
    “咦——”明雁又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宁休笑道:“这是你啊。”
    明雁又捏了捏自己的脸,栩栩这时不知从哪里跑了回来,咬了明雁的裤脚要往一个方向走去,明雁低头看向白茸茸的一团,跟着栩栩走去,栩栩把他拉到了从前的那个琴房。
    门正开着,里面放着的钢琴安安静静地泛着微光,似乎等明雁等了很久。
    明雁微微睁大眼睛,脚步顿在了门边,任栩栩怎么拉他进去都不愿再动一步,宁休又紧张起来,怕明雁想起不好的回忆,正要开口带明雁走,明雁却抬脚走了进去,宁休反倒顿了顿,随后才跟着走进去。
    明雁伸手摸了摸琴键,钢琴蓦地发出声响,他笑了起来,跟着两只手都摸上了琴键,并且顺势坐在了琴前的椅子上。明雁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学琴,即便这个时候他的心智已回到儿童水平,但手指与琴键之间的却仿佛有着天生的默契,几乎是不经意间他就弹完了一支曲子。
    他高兴地回头看宁休,宁休还处在惊诧中,待看到明雁一脸的高兴时,不由心间又是一滞,从前已不记得有多少次,明雁便是坐着这个位置,弹了首不错的曲子,便会得意地回头看他,又骄傲又矜持。
    每每那个时候,宁休都觉得自己心间的幸福感满得能够填充整个世界。
    如今明雁依然会弹琴,依然会在无意识间露出那样的笑容,宁休虽再也没有当时的心境,却依然感动得想要落泪。
    许是发现他的表情不对劲,明雁停下指尖的触碰,不解地看着他。
    明雁现在愈来愈能够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了,偶尔还会有所表示。
    宁休双手扶上他的肩膀,“没事,宝宝弹得太好了,我太高兴了而已。”
    明雁知道这是在夸他,又笑了起来,正坐继续高兴地弹琴。
    弹了许久,宁休才平静下来,也才发现明雁一直在重复着同一支曲子,正是那支明雁自己初中时作的曲子,也是那支他曾拿来谱词唱歌送明雁生日礼物的曲子。宁休站在明雁身后,抬手捂着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就能够不让眼泪落下来。
    毕竟四十多岁的男人流泪,是件很尴尬的事情。
    但是明雁依然一遍遍地在弹,他自己也很新奇,新奇于自己只是这样抚一抚琴键,眼前的东西便能发出这样好听的声音。
    宁休还是哭了出来,他没有料到忘记一切的明雁,心智如同儿童的明雁,却还能记得这样的一支曲子,也没想到这支曲子对他这样的重要,没想到他能记得这样的深。
    他捂着脸闭着眼,突然察觉到眼前有阴影,睁开眼看到明雁离开了椅子,正好奇地看着他,明雁比他矮一些,微微有些仰视。宁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笑道:“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明雁却突然伸出他的手,摸了摸宁休的脸。
    宁休的身子僵住。
    明雁收回手,低头看指尖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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