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大厅处似乎传来声响。
哎。
他叹一口气。
知道又是主人未眠。
看来要等到回S市的家里,主人才能睡几个小时。
明明上个月提议过,将S市的床搬起组装,带到私人飞机上。
这样就可以不论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出差都能睡上一觉了。
可惜提议被驳回,主人脸色不虞。
那套宅子里真的是什么都不能乱动的。
管家起身打开房门,看见外头开放式厨房里似乎有亮光——
这么晚了厨房佣人还给主人准备食物,看来是今日的晚餐不太合适。
他掏出平板电脑里的日程计划,将“和厨师长重新规划拟定餐单”记录在任务清单里。
等走到厨房边上,发现在厨房里的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咖啡都未尝劳烦自己泡的主人。
威廉斯立马连忙走了过去,手上被处罚的伤口依然作痛,有惊恐和深深的歉意:“对不起先生,是我的重大失误!您这是要做什么?请务必让我为您效劳。”
高大的身影此时站在大理石流水台前,拿着一个法国铸铁锅装满了水放在电炉之上,见自己的管家走来,沉声问道:“有梨吗?”
管家:“……”
这是什么新操作。
“抱歉,因为只在这里停留四个小时,并没有在冰箱为您准备所有食材。需要梨是为了做什么呢?我让厨师先生过来。”
事实上,装装样子当摆设的冰箱,因为老板的今晚临时到来,里面已经被佣人摆满了食材。牛扒龙虾,牛奶鸡蛋。
是一个值得骄傲的摆设。
可惜偏偏没有梨。
“我要梨。做梨汤。”
一看这架势就是主子要亲自动手做汤羹了。威廉斯内心戏已经可以写出一万字,实在非常惊悚。
听说先生以前高级特种役的时候出任务,在食材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亲手打猎,生火烤肉都不在话下。
但是做甜汤这么温和居家的式样,着实和他高贵的一张脸配不上啊。
我们的威廉斯管家是谁,说不好听就是梁易的终极骨灰粉,什么要求什么指令都毫不质疑,全单照做。
所以他深鞠一躬后马上掏出平板电脑,手速极快的一顿神操作。
要知道凌晨3点的纽约市中心,商业楼宇高高耸立,黑夜下人流稀少,几个偏僻的街道里,有的是毒品枪支在阴暗处交易。
这个地方,最短时间内找到符合高级品质规格的鸭梨,放在平凡人家简直天荒夜谈。
也难不倒我们的周正管家。
这国产新鲜鸭梨就在先生那锅水沸腾的时候,被送到了料理台前。
还有晶莹漂亮的冰糖。
面对万事俱备,那人却是顿住了身影,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厨房明亮的灯光打在男人高高的鼻梁上,他带些疑惑地问他的英式管家:“子兮的小吊梨汤,怎么做?”
那记忆中清亮微甜的汤液,似乎能抚平他心中挥之不去的躁动和浮沉。
没有她的夜晚,却想要一碗她做的甜汤。
管家威廉斯级别非常高级,放在外面妥妥的百万富豪专业技术人才,除非主人要求,已经许久没有下过厨。
所以他去把已经睡下了的厨师从睡梦中请了出来。
厨师先生是一位法国人,有一颗热爱美食的心,对于天朝美食也是非常迷恋,以前安子兮在的时候,两人经常互相交流学习。
他一身雪白厨师制服出现在厨房时,看到自家老板竟然在切梨,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先生,”他鞠躬,斟酌着字句,“请让我为您效劳。”
灯下眉目俊美的男人正垂眸切果,专注认真的模样仿佛是在搞科学实验。
梁易抬眼看一眼来人,没什么表情,拒绝道,“不必,教我便可。”
叁人便在这深夜的厨房里,做出了第一碗小吊梨汤。
期间,身家百亿的红叁代收敛身上会让人害怕的气势,认真问了厨师几个烹饪上的疑问。
厨师回忆着安子兮的习惯和做法,小心又详细地解释。
仿佛摸到了什么他从前不知道的关于安子兮的领域,毕竟他从不到厨房,梁易通过厨师的细细描述,又看见了她的身影。
所以他又问了几个与梨汤无关的问题。
梨汤炖好,被盛在通透的白瓷碗里。
梁易拿起瓷勺舀了一勺,放入口中。
细细品尝。
眼里的黑瞳有亮光闪过。
却又微皱起眉。
“还差一点。”他说。
厨师连忙在铸铁锅中舀了一小碗,尝了一勺。
微甜温润,充满梨子的清香,但也毫不诧异主子的挑剔,低声回答:“您第一次做梨汤,做得已经非常好了先生。”
想了想,又解释道,“使用的当季的梨的品种,炖锅的材质,还有银耳来源、冰糖的种类,都会影响最后的成品。哦,安小姐的话梅貌似是她自己带过来的,并不是我们后厨准备的,所以,其中也有一些影响元素。”
梁易点头,喝了一口的梨汤又放下了。
一种迟到的幸福,才在这异国他乡的夜里慢慢的到来。
曾经住在一起时,她说过交不起房租,他让她有空做几顿饭便可抵消,那女人竟说要给他做韩国泡面。
吓坏他的管家。
她做他就吃。
最后她也只是说说。
她有空闲时,早餐晚餐,时令的甜汤老火汤,都少不了他的份。
这是让分开多个月后的他,失眠后的味蕾仍然牵挂的味道。
竟是如此花费心思。
似乎他失去的,不止是这个人。
梁易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离清晨的开会还有一段时间,又走到了水池旁冲洗双手。
百万名表低调的光芒微闪,男人修长优雅的骨节在流水中若隐若现。
一个细细的尾戒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手指上。
就像有个人依然盘踞他的心。
他又吩咐道,“威廉斯,换一种梨。再来一遍。”
宽大明亮的厨房为了一道甜汤再次开火。
里面的叁人安静祥和。
在高楼底下,无数人却通宵为此忙碌。
管家看着先生正在削梨的果皮,垂落下来一圈圈的果皮似乎有强迫症一般,边缘利落光滑,相等的宽度。
他记起过滤掉大部分后的通讯来往记录,轻声在一旁报告,“先生,李薇薇小姐有两次来电,是关于6G试点的相关设备。另外,在那之后还有梁老先生的来电,”
似乎是那来电的内容十分难以让他启齿,他停顿了一下,美化了不少其中的语句,“问起您公司的事。还说,您再不回他电话,他就要来美国领您回家。”
手上正忙着削果子的男人轻笑了一声,声音磁性低沉,“哦?他指不定就是骂我不肖子孙,不见人影,希望我的公司赶紧关门大吉之类的。”
呃,的确差不多。威廉斯没说出口。
“还叫我赶紧和李家结婚吧。啧,这老爷子,恨不得他自己替人完婚。”不肖子孙慢条斯理地说话。
年底就是又一年的换届了,总理到了年纪要退下来。大国之巅,要如何把一条大船在大海里驶得平稳向前,十几亿人共同面对风浪,是多么艰难的事。
上面的那位已经不是从前那些领导老人了。如今手握重权,已经没有什么斗争可以影响到他的地位。
弃用刚才用的法式铸铁锅,这一回用上了国宴上出现过的瓦锅。直到男人把梨再一次放入锅中,他才缓缓地说,“爷爷这些动作,不过是为了保存家族实力。到底是过了时啊。”
一旁的厨师先生和管家先生,静立一旁,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