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顾徐行在城外布阵,将疫气锁在了阵中。嫡系弟子们被顾徐行安排去发些药粥,死马当活马医,先试试看。
她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将面纱戴好了,不要托大。临走去布阵之前她还追加了一句,“让步非烟别跟着你们出去,让她好好呆在房间。”
几位弟子不敢顶撞,点头称是。
这几位弟子的年纪比步非烟大,年长些的已经有三十岁了。大师姐的名字叫做云翳,是云家家主的首席弟子,称不上声名在外,但常年跟着掌门出入在重大场合,也算是年轻一辈里脸熟的一位了。
云初则是她亲妹,年纪小点性子有些被宠坏了,不太服管教。云岑云深则是云家长老坐下的两脉首席弟子。
也难怪顾徐行最初那样生气,这么一摊子人真是忙也帮不上,还不能随便使唤。她干脆给这些小辈派了些不痛不痒的活,然后自己去查瘟疫了。
西绝的嫌弃她们不是看不出来,年纪小的几位还有些不忿,但云翳却深知这人她们开罪不起。瞪了几个不懂事的师妹一眼,然后主动走向放着药材的屋子。
只是几人还没到跟前就闻到了中药的味道,云翳心中一惊大步上前,将房门打开。步非烟正在里面点火熬药,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甚至还抖了一下。
“师弟……不不不,师妹对不起……”饶是云翳看了一路的步非烟也还是会将人的性别弄错。
步非烟也不生气,反应过来比划道:师姐,我把药先熬了,然后我们就能快点去发药了。
对面几人没学过手语,看得有些磕磕绊绊,但是还是弄懂了大概的意思。
云初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有点醋溜溜道,“去什么啊,前辈才嘱咐了不让我们带你出去,你这个样子,出去风一吹就倒了。”
见他们如此神态,步非烟就明白了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别听我师父的话,她总是这样,我们不告诉她就行了。
云深话少,走上前来接过步非烟手里的药,转身分次将药倒进纸杯中,“那我们就快点吧。”
云家人的到来像是给了病人们希望,来领药的人排成长队。能走动的搀扶着不能走动的,他们热切的看着面前那一小杯漆黑的液体,在领到之后便一饮而尽。
人群中央一个脸色青黑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发药的白衣弟子,他状似无意碰了一下身边的女子,“你说,那几个修仙的人会不会得病啊,万一没给咱们治好,他们也折在这里了怎么办,真有这么好心?”
那女子病得不轻,甚至有些形销骨立,她的胸腔像一个腐朽的风箱,每说一句都要发出不堪重负的震动,她唾了一口,“死马当活马医呢?要是能救禹城,我管他们叫娘。”
眼见着就排到了跟前,女人领完药顾不得滚烫便一饮而尽,喝完一边哆嗦一边念,“烫一烫,祛病消灾,万事平安。”
面色阴沉的男子正对上步非烟,他接过药站在一边,像是个求救心切的男子一般与步非烟絮絮叨叨。只是步非烟不能说话,无法回答便尴尬了许多,但那男子显然不是很介意。
男子看了她一眼,“仙君长得真好看,若是平日里你来禹门,不少大官怕是想要把儿子聘给你呢,只是你们为什么要戴面纱啊。”
步非烟手中一抖,药汁就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出了一片红。
男人很抱歉,抓住他的手作势要吹。步非烟一惊,下意识便挣扎了一下,但那人的手劲儿却意外地大,她竟没能第一时间挣脱。
“哎呀,冒犯仙君了!”男子一边道歉然后松开了手。
步非烟手上留下了几个通红的指印,云翳见这边吵吵嚷嚷便走了过来,她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对那人道,“您领过药了吗?领过了不要妨碍,回家去吧。”
似乎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男子畏畏缩缩就贴着墙消失在了人群里。
云翳转过脸来看向步非烟,“没事吧师妹。”
步非烟摇了摇头:没事师姐,就是有个看起来很害怕的男子罢了,你快去忙。
云深那边忙得脱不开手,对着云翳喊师姐。她不能久留,于是嘱咐了一句,“你修为低,自己小心些。”
步非烟又笑了,顶着两个梨涡对着师姐点了点头。
一直沉默着的钟翮忽然开口道,“那个人不对。”
陆嘉遇看向那个即将消失在小巷中的人,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跟上去看看。
那个男子在避开人群之后便直起了身子,他周身的阴寒之气骤然铺开,明明是同样一张布满污渍的脸,此时瞧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人伸手贴着墙,一道水渍便顺着他的指缝出现。男子脸上的黑气愈发重了些,但却没了方才的病态,甚至心情还很好。
“二位有什么可惊讶的呢?不过是我的一个皮囊而已,比你们早生几年。”他回过头看向出现在身后的钟翮和陆嘉遇,眼中满是兴致盎然。
“这是顾徐行的万劫不复,来到了这里,就要遵守规则,我要你不急于这一时……”他伸手点了点钟翮,然后笑得更加恶意,“既然来了,那就好好看着吧……祝鬼主与仙君,看得愉快。”
陆嘉遇似乎忍无可忍,想要上前一步,只是脚步还没落下,小巷便如同被撕裂重新排布,两人眼前一花便又回到了主城。
钟翮拽住陆嘉遇,“别急,架以后再打,至少我们现在确定了,这场瘟疫是炼狱带来的。”
炼狱不只有一个皮囊,它曾经借用各种一次性的尸身不止一次地为祸人间。那些皮囊能够在诅咒与时空中随意穿梭,钟翮皱了皱眉。
而方才那一转,竟已经是五天后了。陆嘉遇按下怒气,与钟翮继续看下去。
情况并没有好转,越来越多健康的人开始倒下,仅仅五天,瘟疫如同进化一般,发病的人数越来越多,至今仍旧无一痊愈,而最开始的那一批病人,几乎已经死绝。
那一日形销骨立的女人开始呕血,到了平日里领药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精神好了些,走向云岑的方向。
她的很瘦,眼睛都陷进眼眶里,眉骨直愣愣的凸出来,撑着一张枯瘦的人皮,她的神情很可怕。云岑话不多,人还有些腼腆,将药碗递了过去。
一双枯瘦的手闪电一般抓住了她的手腕,没人知道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怎么会这样迅速敏捷,尖利的指甲在云岑的手腕上留下了三道伤痕。
“这药!没用……我病得更快了”她状似疯癫,紧紧攥住云岑的手,“你们是不是来杀人灭口的!那个仙师在外面布阵我都看见了,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们都病死在这里!”
“你们好歹毒!”
云家的医修哪被凡人这么骂过,云岑斯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
她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人在她眼前炸成了一滩血水。
她浑身上下无一幸免于难,不等说话,整个人就被拽开。
她惶惶然抬头,是顾徐行回来了。
西绝脸色难看至极,“快回去洗澡,你与师姐们分开住,这几日万万不能接触。”
疫气太重,她布阵回来了晚些,本想着这么一群老弱病残不会怎样,结果阴沟里翻了船。
这场疫情不简单,无可寻觅的起源与扩散的速度都昭示着什么。
但顾徐行来晚了,云岑当夜便发起了烧来。
瘟疫似乎变得更厉害了,三日过去,云岑坐都坐不起来,而隔着窗户给她送饭的云深开始咳嗽。
瘟疫似乎有意对云家下手,来的四个嫡系弟子全部倒了下来。
步非烟看着师姐们的生气一天又一天萎靡下去,急得头上冒火。
整个城陷入死地,步非烟与顾徐行是最后的两个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