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菱舟这才反应过来,她之前被压在地下的时候,挣扎了许久,头发早就乱了。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一把拉下自己束发的发绳,乌黑而柔软的秀发就这么如泼墨一般的倾泻而出。
顾玄棠见此,不觉移开了眼。
左菱舟没有注意到这些,以手做梳的将头发再次束起扎好。她正准备谢谢顾玄棠,却见对方转身朝远处走去,当即追了上去,“表哥,你不同我一起回去了吗?”
顾玄棠闻言笑了一下,“我可没说过要和表妹一同回去。”
左菱舟闻言,不由愣住,之前的欢喜也仿佛霎时落空,她有些怔的看着顾玄棠,良久,才似终于反应过来,睫毛颤动了一下,应道,“噢。”
顾玄棠本意只是逗逗她,却见她神情黯淡了下来,也只能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回是要回的,可是东西也是要拿的。”
左菱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刚刚大悲大喜的竟然只顾着注意顾玄棠了,都没有留心到不远处,还搁着一个大一点的藤条编的篮子。她看了一眼顾玄棠,见对方眼内有着笑意,就直接大胆地跑了过去。
那篮子上此时正端正地盖着一块布,左菱舟伸手揭开,就到了篮子被分成了两半,一边放着一些油纸包好的糕点,一边放着一些瓜果蔬菜和一尾鱼。
左菱舟攥着手里的布,乐得嘴巴都要合不住了。她转身看着顾玄棠,“给我的吗?”声音轻快又透亮,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灿若桃李。
顾玄棠本打算再逗逗她,可是见她这么直勾勾的充满期待与喜悦的看着自己,便打消了念头,想让她高兴一些,“提得动就是你的。”
左菱舟一下提了起来,“提得动!”然后补充道:“全是我的了!”
顾玄棠觉得她有些幼稚,却又觉得她幼稚得可爱,摇了摇头,没再理她,朝前走去。
左菱舟拎着篮子跟着他,她走在他身后,一低头,就看到顾玄棠的影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在了她的前方。不由想到了那天他们从山上下来,也是这样。于是,她再次一步一下地踩在了他的影子上,一点一点的跟着他向前走。
顾玄棠本以为她会很快追上来,可直到走回了刚刚相遇的地方,却还是没见她追上,不由转头,却正好与踩完最后一步的左菱舟相撞,左菱舟被这一撞撞的有些重心不稳,提着篮子向后倒去,顾玄棠连忙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自己后退了一步,让她站定。
“小心些。”他叮嘱道。
左菱舟被他揽住站好,一抬头就见他一张脸上满是无奈,可是眼里却偏偏带着些没有办法的包容。她突然就觉得,这一刻的顾玄棠,确实很像是她的哥哥,虽然怕麻烦,性子傲,但是却因为面对的是自己的妹妹,而不自觉的带了些包容与宠溺,她这么想着,心里开心,便直接开口,轻轻的唤了他一句,“表哥。”
虽说去的时候是分开去的,可这回来的时候,却是两个人一起回的。
左菱舟走在顾玄棠身边,只觉得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简直犹如一出完整的戏,高潮迭起,环环相扣。她这会儿也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了,“表哥,那黑衣义士与你相熟吗?我看他似乎很听你的。”
顾玄棠阴阳怪气,“哟,想你大哥了?”
左菱舟噘嘴,换了个问题,“所以,当时是表哥你听到了我的求救,让他来救我的吗?”
“不,是你大哥侠义心肠,宅心仁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左菱舟无语,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表哥你的私事,算是忙完了吗?”
这下顾玄棠没有阴阳怪气了,他“嗯”了声,“暂时告一段落。”
左菱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等到太阳快要落下山,晚霞铺满整个天空的时候,两人这才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屋里。
左菱舟有些渴,一进屋就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而后,趴在了桌上开始休息。
顾玄棠在她身后进屋,见她这样,便也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没有说别的事情。
直到天快黑了,左菱舟这才想起来是时候该吃饭了,只是她走了许久,着实没有精力再去做饭,便讨好道:“表哥,今日不做饭了,我们吃点你买的糕点好吗?我很久没有吃糕点了。”
顾玄棠看她趴在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遂点了头,随她去了。
左菱舟欢呼了一声,夸了他句,“我就知道表哥最好了。”高高兴兴的拿了糕点来吃。
她确实许久没有吃糕点了,自父亲去世后,她的生活水平就一降再降,到最后,也只求果腹就好,现如今又能吃上美味香甜的糕点,只觉得幸福也大抵不过如此。她吃的满足,倒还记得给顾玄棠递上几个。
顾玄棠顺势接过,放在了面前的碟子里,轻声道:“你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
左菱舟一愣,就见顾玄棠正色道:“不用拿太多东西,只拿些贵重物件吧。”
她点了点头,不觉有些慌张,慢慢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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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左菱舟趴在炕上,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脑子里全是顾玄棠之前的那句,“你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
她翻了个身,瘫在了炕上,看着光秃秃的充满岁月痕迹的屋顶,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走难道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和王二鹏斗智斗勇吗?她之所以救顾玄棠,之所以强行认对方当表哥,为的不就是能够离开这里。只是,离开这里,要去哪里,却是个问题。
顾玄棠虽然没说,可是他的意思,怕是让她先和自己一起。只不过,左菱舟又翻了回去,自己真的要和他一起吗?
她换了个姿势,不再交叠着双手,而是撑起小臂,托着自己的脸。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可是从对方的生活习性,从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义士,都能看出此人来头定然不小。更何况,他只是说暂时告一段落,这也就意味着危险其实并没有解除,自己跟在他身边,也并不安全。
左菱舟觉得,这可真是太为难人了,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安全的、平和的、不太拮据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她总不能一直跟着顾玄棠,跟着他一辈子,别说他愿不愿意,就是左菱舟自己也是不愿意的。他这样的人,出身非富即贵,左菱舟即使不去想,也知道这其中的差距,知道这差距意味着什么。她不由叹了口气,想着还是先离开吧,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总是会直的。
第二日一早,左菱舟洗漱完吃了饭就开始收拾东西,她把自己家的箱子依次打开,拿出了里面藏着的一些贵重物品,挨个打包收拾好。正收拾着,却听顾玄棠唤她,“表妹。”
左菱舟走了出去,就见顾玄棠端坐在椅子上,桌上放了个布包,她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顾玄棠把桌上的布包拿起来递给她。
左菱舟见他不说话,只好好奇的接过,打了开来,却见里面是一件鹅黄色的女儿家的衣裳。左菱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给我的?”末了又道:“你买给我的?”
顾玄棠颇有些无奈,“平日里不是挺聪明的,怎么昨日拎了篮子回来,都不知道翻一翻。”
左菱舟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欢喜的笑了,她拿着衣服,心里满是雀跃,弯着眼睛看了顾玄棠好一会儿,才有些羞涩道:“我去试试。”
她转身进了里屋,换下自己的灰褐色的粗布旧衣,换上了手里的新衣。她看了看这衣服袖口处的绣花设计,又看了看裙摆的飘逸自然,而后转了一圈,看着裙摆层层飘起,像被风吹开的层层波浪,不由又转了几圈。
她自己臭美够了,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掀了帘子走了出去,略带着些忐忑与期待的站到顾玄棠面前,小声又小心的问他,“好看吗?”
顾玄棠看着面前的姑娘一身黄衣,不盈一握的腰身被银白色的腰封紧紧的束着,只有两根嫩黄色的宫绦作为装饰,飘在裙间。她本就白皙,被这一袭鹅黄一衬,更显得温婉动人,如画的眉眼,好似琼枝微颤,勾人向往。
她本就生得很好看,只是平日里都穿着灰褐色无甚样式的布衣,硬是将自己美貌生生压下去了几分。现如今褪去了那身旧衣,换上了新装,顾玄棠一时,竟有些被她惊艳到。
他故作掩饰的喝了口茶,就见面前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的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偏偏她的一双眼极为灵动,眼波流转间便将自己的渴望表现了出来,分明是等着自己夸她。
顾玄棠不着痕迹的放下茶杯,故意略带嫌弃的“啧”了一声。
左菱舟顿时被他这一声弄得有些惊慌了起来,她不自觉的的揪着自己的裙子,想着不好看吗?她觉得很好看啊,衣服也很好看,还有刺绣呢。可是这里到底也没有穿衣镜,她也不确定自己的上身效果究竟如何,一时心慌意乱,不自觉低下头情绪低落了起来。
顾玄棠直把人惹得垂头丧气了,才终于满意的夸道,“本以为会有些不合身,没想到却是十分合适,不错。”
左菱舟一瞬间就又被他说得开心了起来,追问道:“真的吗?好看?”
顾玄棠见她和个小孩儿一样为了新衣赏欣喜,只得点了点头,“好看。”
左菱舟这下开心了,“我也觉得好看。”她欢声道。
说完,还直接当着顾玄棠的面转了几圈,笑着凑上去和他道谢,“谢谢表哥,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顾玄棠轻声回应。
左菱舟只觉得自己心里像被注入了一泓温水,温暖舒适,慢慢的,细细的,在胸腔流淌。
她没再说话,脸有些红的继续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等到正午吃完饭后,左菱舟从篮里挑了些顾玄棠买的菜蔬与糕点,放进自己的小篮子,而后进了里屋,换了自己之前的衣服出来。
顾玄棠正在想事情,却见她突然换了衣服,奇道:“怎么把衣服换了?”
“我要出去一趟。”左菱舟也不瞒她,“去一趟王大夫那里。”
“去王大夫那里缘何把衣服也换了?”
左菱舟看着他,面有纠结,“出门,不好穿成那样的。”
这下顾玄棠不明白了,“有何不好,衣服买来不就是穿的,这镇上的姑娘能穿得,你怎地不能?”他看着左菱舟,“方才做饭你说要换,怕脏了衣服,现今去王大夫家又不会脏了衣服,怎么也说换就换了。”
左菱舟见他这样,只觉得她这表哥今日是起床方式不对吗?怎的一下子给变笨了。
“表哥,我长得好看吗?”她问。
顾玄棠点头,可是这一点头,却是明白了,他再看向左菱舟,不觉就有了些心疼。
左菱舟见他似是明白了,也就不再多留,只道:“我去去就回。”
“等等,”顾玄棠叫住她,“你就这么一个人,独自去?”
左菱舟闻言,顿时喜出望外,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表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说着,就又跑到了顾玄棠面前,撒娇道:“去吧,表哥你也是担心我的吧。”
她本想着只是去王大夫家,就不劳烦顾玄棠陪同了,毕竟她这表哥多金贵啊,自己今日又刚刚从他那里得了衣裳,实在是不好央求。可如今顾玄棠开了口,她也就顾不得这些了,只想着他既然自己提出,多少也是放心不下自己,想陪自己一同前去的吧。
她想到这里,看顾玄棠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去吧,”她道,“等回来,我给咱们做鱼吃。”
顾玄棠哪在乎一条鱼,他只是道:“你去把衣服换回来,我就陪你去。”
左菱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有些怔愣,“这……”
“不是说有我在,就不怕的吗?这会儿又怕起来了。”
这当然不是,只是,左菱舟觉得,没必要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可是顾玄棠却是主意已定,她没办法,只好又进屋换上了那件新衣。
顾玄棠见她换好,也不多话,站起来就和她往外走。左菱舟跟在他的身边,提着篮子,就这么走出了家门。
这个时候,大家刚吃完饭,正是串门的好时候,左菱舟走在路上,都能感到路边有人朝自己看来,她不自觉就挨近了顾玄棠。
顾玄棠见她低着头,似乎有些局促,伸手从她手中提走了篮子。
左菱舟抬头看他,顾玄棠看着她在春光下明媚惹眼的模样,温声道:“你怕什么,我不是还在这里?”
左菱舟的眉眼轻轻软软的,她确实很久没有这样出过门了。自从她父亲走后,从王二鹏开始明目张胆的纠缠他后,从她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力,却偏偏生了一副过于招人的模样之后,她就开始换上款式陈旧的布衣,不涂脂粉,不做打扮,每日里活的像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如果可以,她其实并不想要穿到这个身体里来,她情愿穿成一个长相平平不惹眼的女人,也好过有这样扎眼的外表,却没有与之相称的保护自己的能力。
“别怕。”她听得顾玄棠轻声道。
一如那日他们下山,她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躲在了他的身后,他轻声说的那样,“别怕。”
左菱舟突然就笑了,眉眼盈盈,春风入画,她伸手拽住了顾玄棠的衣袖,“我不怕,”她说,“我现下有哥哥在身边,我有什么可怕的。”
顾玄棠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嗯”了一声。
左菱舟抿着唇笑了笑,然后拉起他的衣袖,“走吧走吧,王大夫该等急了。”
她迈开了步子,步伐轻快,嫩黄色的宫绦就随着她的步子摇摆,像春日里迎风招展的迎春花。
顾玄棠想,这就对了,这才该是十七八岁少女应有的模样,轻快、明亮、鲜活、生动,而不是穿的死气沉沉,努力掩盖自己的芳华。
他想到这儿,不由多看了左菱舟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