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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电话给我,我答应了。”冯子扬看他皱眉,又说,“她说已经和其他人说好了,都要去的。如果我们不去,就显得不念旧情了。”
    冯子飞哼了哼,说:“我本来就不念旧情。对了,如果要去东区,就顺便去看看爸爸妈妈吧,已经三个月没去了。”
    冯子扬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再去学校里看看……你发完了吗,发完去吃饭。”
    冯子飞对皮蛋瘦肉粥的好感度是青菜粥的十倍还多,听他这么说,积极地进了厨房拿出碗等着他投喂。
    冯子扬心里有另一个想法,他想再和梅成仪见一面,把这个根深蒂固的竞争对手彻底铲除,了却自己积年夙愿。
    冯子飞被他一眼又一眼看得无奈,就说:“是不是我这碗比较好吃,你想和我换?”冯子扬真的和他换了,拿起他刚刚用过的勺子塞进嘴里舔干净,还得意洋洋地向他展示。
    冯子飞:“你还要不要脸了?”
    冯子扬理直气壮:“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要过脸?”
    冯子飞点头说:“也是,你就是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流氓。”
    “你不喜欢流氓吗?”
    冯子扬笑弯了眼睛,抓住他指尖捏了捏,说:“喜欢。”
    第六章
    一周后,冯子飞和冯子扬回到A市东区,带了一束百合去了墓园,冯妈妈生前最喜欢百合,每到年节,总要买一束插在花瓶里。
    这天天气难得晴好,暖暖的阳光投下来,拂拭着四周的柏树和附近的小湖,还有一块块灰色的墓碑。
    如果一个人扫墓,面对这漫漫的死者遗迹,更易感伤而倾吐衷肠,但两个人一起来的时候,就有一些话不方便说出口,只藏在心里,期盼死者有灵,当有所感应。
    冯子飞和冯子扬站在父母的墓碑前,下意识地沉住了呼吸,话说不出口,也不敢过分亲昵。
    直到他们猝然离世的那一天,冯子飞都没有想好该怎样把自己和冯子扬的关系说出口。
    怎么说得出口?怎么能亲口对生养抚育自己的父母说——“我们在一起了”?
    母亲该如何痛心,父亲该如何震怒?看到精心教养的双生兄弟自相亲侮,他们会不会觉得……令人作呕?
    这是他和冯子扬不可与人说的罪孽。
    他拭去碑上微薄的尘灰,语调平淡,蕴含了轻微的沙哑:“走吧。”
    冯子扬默默地跟着他,出了墓园的大门,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冯子飞回握他。路人向他们投来惊诧的目光,因为他们容貌相同,又如此亲密。
    这世上不会有人明白他们的感情,有人开玩笑说,双生子互相爱恋,就像爱上了自己的镜像一样,是极端的自恋和轻狂。
    不是这样。至少对冯子飞而言,不是这样的。血缘只是他们的羁绊之一,赋予他们天生的亲密和默契。可是血缘不能代表一切,容貌也不能代表一切。
    有时他希望自己和冯子扬不是兄弟,只是路边檐下偶然相遇的两个人,这种念头每每出现,就被他拦腰斩断。不能多想,不能深想。
    他们一起回到阔别六年的学校,从父母去世后,他们再也没有回到这里。
    这所学校是A市的市一中,半封闭管理,原本不能随便进出,但是孙琳手段高明,事先和校方通过气。“十年之约”的噱头很给校方面子,他们又是当年的重点班,许多人都在校史上留过一笔,因此得到了宽容优待。
    冯子飞和冯子扬报上姓名,门卫还惊讶他们到得早,冯子飞说正想趁着学生没下课四处看看。门卫还是十年前的那个老门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认出了他们,慨叹道:“唉,一转眼就是十年啦,你们都成大人物了!很好!很好!”
    他们一起笑,恍然意识到,时间真是过了很久很久,只是身边的人一直在,才令岁月忘忧。
    冯子飞提议先去操场,这操场在十年间翻修了无数次,现在铺着红色的塑胶跑道,跑道中心围着一圈草坪,秋草枯黄,用一层黑纱网盖了起来,看着并不美观。跑道旁边有沙坑和乒乓球台,还在当年的位置,周围一圈大树也没有砍,这些年越发粗壮茂盛。
    还有单双杠,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油漆磨掉了许多,露出下面棕黑的合金。冯子扬跃跃欲试,但因穿着西装不方便,便只倚靠在上面,看着远处的露天篮球场,和冯子飞讨论——当年毕业的时候听说学校要修室内篮球场,不知现在修了没有。
    他们读书的时候,初中走读,高中住校,一直在重点班,为了方便老师同学区分,戴了一模一样的手表,冯子飞戴在左手,冯子扬戴在右手。
    初中混混沌沌,尚没有什么事可说,到高中之后,冯子飞正式开窍,发现自己喜欢梅成仪。
    冯子扬一直搞不清,梅成仪这人到底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抑或是原本喜欢女孩,后来被冯子飞拗弯了。
    他记得冯子飞亲口说过,他喜欢梅成仪。冯子飞先宣布自己喜欢男生,并且一个劲安抚冯子扬,说不是因为小时候他亲他。
    “男生做这些事不是很普遍吗?”他的神情很轻松,“不是因为这个,不怪你。”
    冯子扬宁愿他怪自己。
    梅成仪和他们同班,但是不同宿舍,冯子扬记得冯子飞说这件事的时候是高二,他说他从高一开始喜欢梅成仪。
    这一年间,他对梅成仪始终温和友好,却不过分亲密,显现着略微冷淡的距离感,冯子扬一直有怀疑,但始终无法证实。
    梅成仪的成绩没有冯子飞好,尤其物理苦手,无论如何想不通该怎么解题,看了答案也一脸懵逼,冯子飞给他补习了一年,整个高二都和他一起写作业到十一点。
    那时候总是梅成仪到他们宿舍,四人间的宿舍,另两人都赞叹他们感情好,只有冯子扬高高坐在床上,冷眼俯视他们。
    冯子飞和梅成仪说话的声音很低,即使张扬出来,冯子扬也未必全然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他想这一年中冯子飞也许曾经多方试探过,并且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因为在高二暑假的夏天,他亲手做了两个贝壳摆饰。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并且乐观地说,我在做告白礼。
    可能他觉得,他和梅成仪之间,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冯子扬紧攥着手,指甲在掌心抠出了血,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什么也不能说。
    冯子飞作为一个手残,毫无悬念地贴废了三斤小贝壳,才贴出来两只丑丑的小鸟,背对背站在一个花环上。
    正当他想去告白的时候,看到梅成仪在操场的大树下和一个女生接吻,那个女生不是他们班的,相貌很平凡,成绩也不出色,是同级数千学子里真正泯然众人的一个。
    冯子飞什么反应都没有,反手把礼物盒扔进操场边的垃圾桶,两手插进兜里悠哉悠哉地走了。
    冯子扬当时在操场外面等他,迎面撞上他冷诮的笑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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