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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维说得三分嘲讽,但顾家婚礼上有头脸的人物何其多,新情人要带他同去,不管出于事业还是情感,他都应该尊重对方的重视。
    “我还记得你以前都戏谑地喊他‘顾大少’,又无奈又宠溺,可惜我是个聋子听不出来。现在这么冷淡……是真的没感情了?”
    “怎么会。”楚青云实话实说:“感情,还在。我照顾他恐怕要变成一种惯性了,但不再爱他了。”他举起红茶,狡黠地眨了眨眼:“小维,不用这么费心试探,珍惜眼前。”
    简维撇了撇嘴,自己的确没理由再意难平:“你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其实我总觉得你才是可怕的那个人,你用了这么多年宠着顾则钧,满足自己的奉献欲,让他有恃无恐,然后你要告诉他,你不要他了。”
    “楚青云,你不是个可怜的等人爱的电灯泡,你是自焚的火炬,是掠夺者。”
    简维不知用了多久才想出这么文艺的说辞,自觉很满意,见楚青云一脸呆滞,也觉达到了目的,开始拉着他征询意见,出席这样的婚礼该如何举止,如何穿着。
    楚青云头脑中却久久回想着那句“掠夺者”,原来他是身在此山中。
    他恍惚地回家,顾则钧正等着他,满目惶然,又似丧家之犬在惊怒:“我的碗筷呢……哪儿去了?你要干什么?!”
    楚青云施施然解下衣服,抬腕除手表:“你都不回家吃饭了,留碗筷有什么用?哦,我忘了,这儿不是你家,很快也不是我家了。”他在屋子里环顾一圈,忽而叹息:“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我该恭喜你,我也要搬家,乔迁之喜,你不来恭贺我?”
    顾则钧死死盯着他,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陌生的楚青云。楚总平日人模狗样,但上了床却像个怕痒怕痛又怕冷的大猫,凭你怎么横冲直撞地蹂躏,总是抱着你不肯撒手,用鼻音呻吟求饶,还会蜷起小脚趾轻挠他的腰窝,赞一句风情也不为过。
    这样的楚青云最近却拒他千里之外,仔细想来……好像正是从他去相亲那天开始的。他的确是得意忘形,竟然觉得楚青云和别人不同,是不会哄也会跟在他身边的。
    他还想要酝酿措辞,楚青云却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冷眼看着他红了眼圈揪着头发扮无辜,直截了当地退后几步按住门把手:“本来我是顾虑你的脾气,所以故意冷着你,让你自己想出来分手。既然现在话说开了,那我们分手吧。”
    楚青云冷冷清清将钥匙扔在了桌上,竟然是如此决绝:“话一旦说破,这家我也不会再回来了,你要还想来也行,哪怕拿去做婚房。”十余年怨气到底还是让他刻薄了一句,但转念楚青云又觉得不必,终是沉沉叹息一声,抬脚就走。
    他走得太快太急,像是演练过千百遍,早在他转身的那刻顾则钧就疯了一样扑上去,双臂大张如降落伞的伞翼,想要将他包裹,可楚青云就像从青云之上下落的空气,转瞬膨胀又落空。
    “啪——”
    门锁合上,顾则钧还来不及接着扮颓唐,便听到手机在响,是母亲催他回家陪新娘看婚纱。
    母亲喜气洋洋:“你就要有自己的家了。”
    顾则钧哑然跪在地上,唇齿张合说不出话,家?
    这件惨事似是给了顾则钧无穷灵感,他开始对楚青云进行全方位的刁钻骚扰。可楚青云这个人心眼最多,早在暗恋上他的第一天,就已经把这些不堪后果演练过千百遍。顾则钧开车来新居堵他,他直接打给顾父手下的人,客客气气请走了大少爷。
    顾则钧先前想要用他给父母缓冲期来接受简维,也是怕父母受刺激,大少爷外在不驯,所幸还有个好处是比较孝顺,不敢太过忤逆父母。楚青云和顾父顾母里应外合,端庄的顾母开始哭,一向威严的顾父气到装病住院,当即吓住了没经过事的顾则钧,没空再来亲自骚扰。
    而楚青云准备的这个居所不过是个幌子,待顾则钧注意力一被转移,他便利落地又搬了家,这次顾则钧无论如何也别想找到。
    他去慰问顾父,顾父赞他识大体,言下很是透露了对他工作能力的欣赏,也表达了合作意向,顾母则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半晌叹息:“青云要真是我们儿媳妇,该省多少工夫……”
    这话说得真是吃人不吐骨头,还好楚青云不打算继续拿出真心来贴冷脸,当下甚至还凑趣地笑了笑。
    他去医院的时间都踩得很好,一定要等顾大少守在病床前累倒了才去,顾则钧第一次是装的,觉得他肯定会上门,结果反而扑了个空,后来就真的累倒了,楚青云这才不慌不忙地前来,又衣不染尘地走。
    顾则钧便开始写情书,送礼物,把楚青云以前做的殷勤都表现为物质,一股脑还了回来,从小时候一起犯浑,一直写到想起楚青云做了这么多年大灯泡他有多心疼,全公司都知道楚总有个痴情追求者,连楚青云的文秘都看哭了。
    可他只字不提:我可以不结婚。
    他还以为楚青云是生他气,楚青云说了又说也不管用,十余年,改不过来的。
    楚青云爱他,早已是刻在顾则钧骨子里的法则,牛顿可以没被苹果砸过头,爱因斯坦可以从未出生,可楚青云不能不爱他。
    顾则钧忙着演情深似海,楚青云却躲得举重若轻,直到顾则钧开单身party那日,楚青云才终于肯接他第一个电话。
    那天天色已晚,楚青云正和游一鸣在家中喝酒,庆祝家里终于整顿干净。楚青云搬得离游一鸣很近,游一鸣还介绍了一家搬家公司,正是当时帮他从楚青云家里迁出来的那家。
    楚青云的新居有两个书房,一个很大,窗明几净,可以做画室。游一鸣不动声色,楚青云笑着看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不怀好意利用你做了替身,又来撩拨你。”
    “一开始有,但看你暗恋得这么凄惨……再加上是我定力不够,想被你撩拨,又想撩拨你,算扯平了。”游一鸣坐在地上,和楚青云碰了碰啤酒罐子。这些日子楚青云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忽然之间便觉释然。
    “何况托楚总的福,我们组长可是绝不敢给我脸色看。”游一鸣似笑非笑,楚青云却险些喷酒:“你不怕他们把你当成我的小男宠,说你以色侍人?”
    “那有什么不好。工作我照做,没人敢穿小鞋,又看得到我的能力,何乐而不为。”游一鸣是胸怀磊落,但却不迂:“当初简维或多或少也意识到你们两个有鬼吧?但他还不是‘为难’地同时享受着你们两个的追求,如今你们都对他愧疚,他又得到了多少。”
    这话说得有点尖刻,但事实如此。都市中人人皆非善类,说穿了也都想被爱,可若没有爱,有点利益也是好的。
    楚青云含笑,不像年轻人那样尖锐,他早已习惯不把谜底揭破,而是留几分温情去慢慢回味:“这次搬新家,我要多谢你。”
    “嗯,多送我上班。我脸皮厚,很享受老板亲自接送的服务。”
    “……这个家里,没有一点以前的影子了。你看,窗帘和地毯都是米白的,只待有人重新涂抹。”或许不是他,但楚青云还是觉得有必要和他说出这句话。
    游一鸣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怎么不用纯白?”
    楚青云敲了他一个爆栗:“亏你还是画图的!纯白照得雪洞一样能看吗?搭装饰都不好搭!”
    他正要教育游一鸣提高审美,忽然听到铃声,一边絮絮一边随手接听——
    对面却是顾则钧的声音,满是疲惫:“明天我就要结婚了。”
    楚青云听得到背景疯狂的喧闹,心却十分安静,安静得就像那天他走在顾则钧和简维身后,孤独又有点委屈地数着长街上的落雪,谁想数着数着,竟真的入了迷,看着雪花,眼中再没有其他:“恭喜,我会准时出席的。”
    “如果你现在来,我就和你走,这婚我不结了。”
    顾则钧真的发了狠,本来他也想说点煽情的话,可他们都是红尘里打滚的人,比起小说中男女无情甚矣,没有战火中的圣母院成全生离死别,也没有什么那年的风花雪月可堪回忆,炮弹般的话语在舌头上溅出火星,末了只得赌气似的一句。
    就连挂了电话,他也做不到像电影中留白般潇洒,蒙太奇可以切换到他们和好如初。他还得委委屈屈打开绿绿的微信图标,敲下自己的地址给楚青云发过去,现在不是拿乔的时候。
    这是他的单身之夜,可他疯不起来,他满脑子都是楚青云,他想楚青云想得要哭了。
    可是楚青云多么无情,早就做好时间规划表,留给他真正的浓情蜜意短之又短,不待他回味就过了期,而后又宣判无期。若要长期抗战,不管是决心还是爱意,顾则钧都酝酿得不够充分,在爱情上他被楚青云娇惯得废了,也就只知道委屈。
    “谁?”游一鸣心知肚明地挑眉,现在连顾的名字都不必提了。
    楚青云关机,继续和他碰杯,微笑道:“老朋友。”
    他仍然很喜欢《最佳损友》,歌里唱“从没人像你,让我眼泪背着流,严重似情侣讲分手”。
    不过这既然是单身之夜,就由得顾大少去哭罢,他也该学着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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