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闹腾,村长家也不安静。村里大部分涉及到沈家的人都聚到了村长家里,想着找村长拿个主意,不能让沈肃真的走了。
“村长,要是沈先生走了,村里的孩子可怎么办?”这是白村一户家里娃书念的不错的人家,送孩子去镇上念书那可是一大笔钱,没人引荐,还没先生愿意收。要是白村束脩这事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先生愿意收自家孩子啊。
“念书的事先放放,我们祖祖辈辈都没书念,也过下来了。”白老根觉得烦,还真以为泥腿子里能出秀才呢,认识几个字,能去镇上做工也就不错了,“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刘虎大,那可是个差点打死人的,沈肃把地卖给他,这是要我们死啊。”
“那是你们三家的事,你们老实还了地不就没事了。”
“就是,还是先说先生要走的事,先生要是走了,其他村的人还不做梦都能笑醒,这肯定不行。”
“还有束脩,也要找先生好好谈,万一传出去,以后还有哪个先生愿意来咱们白村。”
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
村长也烦得很,皱眉说:“都闭嘴。”等村民好不容易都安静下来,这才开口训说,“要不是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为那点束脩丢人,事情何至于此。还有白老根、边丽、白福、白贵,你们占着人家的地,人家要收回,本是天经地义,你们那样干成什么样子。”
“村长,如今还是先想想法子。”有脑子好算清楚的好声与村长说。
“是啊,当家的,这会儿也不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的时候。”村长婆娘被事先拜托过,加上看着村长在气头上,怕他气坏了身子,忙开腔帮忙。
村长瞥了自家婆娘一眼,警告意味很重。村长婆娘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个,但都是亲戚实在说不过去,被自己男人警告了,也算是有个态度,于是起身忙活着给倒茶去,不掺和。
村长这才开口说:“我与三叔公商量过,由村里公中出钱,让小肃、落梅一道上京考试。小肃要种地,也是家中实在没钱,又不愿意用落梅的银钱。”
“这个好,沈肃用了村里公中的钱,那就是得了咱们整个村子的恩情,莫说是搬走,以后村里孩子还都能念书。”
白贵脑子转的快,马上想到说:“对,欠了咱们的,那地也就不用收回去了,我们还能种。”
观白福、边婶还有白老根神色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听到白贵提及,神情立马放松下来,不过村里其他人都眼红着呢,早盼着他们的地被收回去,他们没敢真乐出来。
“对个屁。”村长直接骂道,“就是你们这几个起的头,又出了白大牛这么个占便宜还蠢的,才惹恼了人家,让人家决定连锅端了。”
白福不乐意了:“村长,可不能什么都赖我们身上,要我说,还是大力叔那事,村里学堂开始不上课就是那事开始的,这黑锅我们可不背。要说不对,是村长你们家不对,当时没拦住啊,要是拦住了,哪里有这些后来的事,是不是?”
白大力和李春花的事一直是村长最难以启齿的,毕竟村里闹腾的时候自己没有明确出来阻拦,自己婆娘还掺和着凑热闹去了,所以最后事情弄成这样,他这个村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眼见着村长沉默看着自己,白福就像斗赢的公司抖着尾巴,哼哧着高兴。
村长儿子白不荣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白福还有蠢蠢欲动的村民们说:“大力叔和春花婶的事情,我们家可没掺和,也赖不到我们头上,还有沈家的地不还的也不是我们,为了一刀肉的束脩闹上沈家的更没有我家……这锅难道要我家来背?既然这样,你们可以走了,大家都各扫门前雪,这村长你们爱谁当谁当,我爹还省心了。”
村民顿时不说话了,各个低着头,安静如鹌鹑。白村村长还真不好当,琐事又特别多,而且还有个在村里辈分很高的三叔公压着,基本上琐事都是村长在做,需要出头的时候,也是村长去干。但大事嘛,村长是一点权力都没有,都是三叔公决定的,白大力和李春花的事就是大家伙越过村长,找了三叔公,三叔公嘛,想着让自己那支得些好处也就答应了。三叔公辈分高,村长也就不出头了,沈肃那是被硬压着答应了。
“荣小子,福小子一向是个嘴臭、人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跟他生气,你看你爹这个村长都当他在放屁,不理他嘞。”
“是啊,是啊。”
有人出头劝和,其他人赶紧跟着附和,生怕村长真不干了,那真的是没办法了,他们可都在沈肃那没面子。
村长看着他们,长叹一口气:“我往沈家一趟,你们……回去也好,等着也好,随你们。落梅那孩子已经去了镇上,看来是帮着看住处去了。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谁再惹出事来,不用来找我,谁能耐,谁去当这个村长。”
一路快走到沈家,沈肃刚跟李春花吵完,就在院子里,村长招呼了一声,和蔼地说了村里商量的建议:“小肃啊,村里讨论了下,觉得你不上京考试实在可惜了,村里决定从公中出钱,供你上京考试。当然,落梅也去,到时候,咱们村里可就要出两个大人物了,你和落梅从小就书念得好,跟咱们村里这些地里刨食的不一样……”
沈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着村长,不言不语的,就那么看着他。
村长尴尬咳了声说:“哦,你放心,我已经跟你老根叔、边婶,还有白福、白贵两兄弟说了,等地里庄稼收上来,就把地还给你们家。所以啊,那刘虎大,到底是外村的,还彪悍的很,听说委实不好相处,不是一个村的,到底心不在一处,你去一趟,说一声,这地就不卖了。”
“村长别是说梦话吧。”
沈肃对他自说自话也是厌烦,本就心情糟糕,这会儿更恶心得厉害,“这地我早就卖了,地契就给出去了,如何再收回来。再说了,当初要收地我可与村长说过的,还特意去您家说的,当时村长怎么说的?我可听了您的话,自己解决了,半点麻烦没惹,我觉得处理的不错啊,我很满意,没必要再找刘虎大。”
村长顿时如鲠在喉,糯糯了半天说:“村里答应给你出银钱上京考试了……”
“怎么,挟恩求报?”沈肃嗤笑出声,“再说了,我为何没银钱上京,村长不知道吗?就是这村里的,还有我屋里那个,我才沦落至此!村里给我出钱?真伟大,我是不是要上请天听,给白村封个大公无私才好!白大志,我,沈肃,不稀罕!”
背着前世血泪,还有人命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这会儿,沈肃变态爆发了。
第10章
暮色昏沉,天上一层薄薄的光做最后的努力挣扎着。
白落梅一回来就往沈家跑,却见沈肃一个人坐在院落里,天色的薄亮像是要把他一道拉进夜里。屋门大敞着,不曾掌灯,门口勉强能瞧见碎了一地的碗,沈肃……沈肃身边也有碎片!白落梅急步过去,拉着人就小心地看,气愤不已:“定安,你有没有伤着?村里人竟然还有脸上来闹事!”
“黑豆腐,你想做官吗?”昏黑光亮理,沈肃神色不明。
“你有没有伤着?”白落梅哪有心思理做官不做官的,直接想象沈肃这会儿是一身伤,当即拉上人往屋里走,“不行,你先去躺着,我去请大夫。”
沈肃反手拉住人说:“我没事,那些都是我娘砸的。”
屋里李春花那是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听到沈肃说碗是自己砸的,顿时哭得不行,那声音估摸着村口都能听见。
沈肃一脸漠然:“第二回 了。”
白落梅也不好说什么,只小声多问了句:“真没砸着你?你别担心银钱,我还有一些,你只管用。你先去我那躺着,我请大夫去?”
“我真没事。”
沈肃无奈,瞪人,“你觉得我是个傻的么,会站着挨打?”
白落梅嘿嘿笑,明明长得顶好看的人,笑起来却是憨憨的。
沈肃说:“黑豆腐,你想做官吗?好好想,认真想。”
白落梅认真想了想说:“我从小就不喜读书,更别提做官,只是那会儿沈老还在,你每日都要读很多书,我若是不读书,也就只能在你偷着给我送饭的时候见你一眼。后来,沈老走了,你忙着在村里教,也见不着你。所以,我觉得读书挺好的。定安,你觉得我是否想做官呢?”
安静,静到只能听见李春花的哭声。
然后沈肃低声问说:“如果我想做官,你是不是也跟着去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