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最近学习怎么样?
我的宝贝落落是受委屈了吗?
落落,无论他们要不要你,我都在。
时间去繁就简,把他们的关系打回原点,只留下一句,“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呢?”裴思凡幽幽抬眸,树脂眼镜将波光敛去,只余探究。
陶骆从来英俊,裴玉湖从他初中便开始烦恼自家小子太过迷人的坏处,逢到粉红节日满书包的礼物和情书,他也不怎么上心,母亲倒是很得意地宣传。
这刻的陶骆英姿挺拔,军装在他身上勒出板正的棱角。
他的下颌线较以前分明。那时候他们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时候,她总嘲笑他,“哎,陶骆,你到底有没有发育啊,为什么你的下颌线像个女孩子。”她是有些嫉妒的,怎么有男孩长得那么好看,走出去比她白,比她周正,比她夺目。
那会她就想起了“裴家孩子模样错不了”这句话,倒是遗憾过自己不是裴家孩子。
陶骆心头一揪,点点头,“挺好。”
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亲人、恋人此刻只剩下如此客套的问候,他一转身,裴玉湖眼尖看见他们在一块说话,赶忙跑来拉过陶骆,“去看看奶奶,在这儿干嘛。”
她瞥了一眼裴思凡,也没多的招呼。这个曾经差点毁了她儿子的女人,她基本的场面都很难维持,尽管这是她最擅长的。
裴思凡鼓起勇气挤出的笑僵在半空,对上他们的背影。
这是她以前最常面对的画面,她笑,然后别人看都不看她。
她是裴家的养女,初始大家都不愿去接纳,她始终是个外人存在,大概经历了六七年的相处,逢年过节一起聚会渐渐熟络,裴思栋裴思珏也在陶骆的引导下愿意与她一道,默认她唤的哥哥姐姐。
她的世界是被陶骆打开的,先是亲情再是爱情,却也是因他关上的,先是亲情再是爱情。
也算有始有终。
裴思凡抄起手,跟上徐晋的步子,他说,三天两夜,就长子裴松山与次子裴沐河两家守夜,长女裴玉湖算女儿,不守。
她蹙了蹙眉,“那小叔呢?”
老四裴瀚海未归。
他是裴家另一个流落在外归家不得的人,而他比裴思凡横多了,他已经十年没有回过南城了。这次连亲母去世都没回来。
“你小叔来了个电话的。”
“说什么了?”裴思凡问。
“说既然都死了,来了也没用,他不信这些仪式。”徐晋也是无可奈何,裴瀚海向来张狂。
裴思凡也不信,但不得不来。
面对里间时不时传来的哭声,她一片木然,甚至不解,楼素英活了85岁,算长寿了,为什么大家要悲伤呢。
老太太一生风光,丈夫戎马一生,军勋满墙,子女从政从商顺风顺水,孙辈兴旺,到了第三代也没有倒散的势态,死后的灵堂花圈花篮从里间摆到外头好几米,哀悼者络绎不绝,此刻已是晚间八点,仍人头攒动。
裴思星打断了她的沉默胡思,“落落,爸爸说前夜他和妈来守,我们守后半夜,
Zρo18.coм你刚回国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啊?”
她点点头,能离开一会是一会,她感受到很多向她投来的探究目光,像是上刑。
尽管她关上了耳朵,但那些“是不是她啊”“那个啊”之类的指向性句子不时钻入她耳朵。
安息堂在老城区,她和裴思星进了对街专供的四星级酒店。
她们没有睡,一直在说话,裴思星说起自己在大学留校任教的现状,裴思凡则谈到自己在法国做英法翻译,讲了些有趣的事。
说着说着有了睡意,裴思星问她,你恨爸妈吗?
裴思凡朦胧间摇了摇头,“他们给了我一切。”不然她只是个福利院的漂亮女孩,不知道会被什么人接走,不能有比裴家再好的去处了。
裴思凡将“恨”字咀嚼了一遍,她最后一次听到这个词是那个男孩对她说的。
“裴思凡,你可以骗我钱,骗我身,骗我帮你打掩护,可你不能骗我你爱我,这太可笑了,你说的每一个爱只会加重我对你的恨。”
她刚去到法国的时候,几次都梦到他这段话,她挣扎欲同他对话,反驳他,却猛地醒来。
她用沉默错过了最佳对话时间,然后一沉默便是四年。
那个男孩
她脑袋一沉,睡意阻断了她的思绪。
整一个后半夜是裴思凡陪的。
裴思星作息规律,没熬住,没一会倒在桌前睡着了。
她拿了个软枕垫在她颌下,捋了捋她的发丝。裴思星算不得多漂亮,明明裴松山和宋毓芬都是相貌极其优秀的人。她被领回来时,裴思凡一度觉得也许爸爸妈妈领错了,这么丑的小孩怎么会是他们走丢了的孩子呢?她甚至都不如自己。
她当时受到了威胁,如果有恨,裴思星大概是她第一个施以的对象。
可时间告诉她,裴家孩子模样真的错不了,即便五官并不周正,有些大小眼,可气质倒是卓然。
夜很长,索性,没了那些碎语指点和灼热目光,她倒也能平静地坐在灵柩旁,看着严肃的老太太。
***
顾清明起床时,人站在镜前楞滞了许久,末了拿起剃须刀细致地清理。
白佳敏来叫他时,他刚换好衣服,床头的黑卫衣被团成一团,他穿了黑衬衫搭了件黑风衣。
“怎么这么穿啊。”白佳敏倒是意外,他向来是个休闲的人。
“我乐意。”只要是黑的就好了,他嘟囔了句。
顾清明冲到门口还是回了头,走到镜子前确认自己的状态,顾卓在楼下催促着鸣笛。
“妈,你看我现在如何?”
“挺好的。”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宋毓芬正在问她大概几点到。
“像几岁?”他顺了顺额角的头发。
“十八。”
“靠!”
顾清明是第一次来安息堂,裴家盛大,最后一位老太太走了,同辈近乎走光,来悼念的全是小辈的亲属与同事,他拿了束白菊,躁动的心在踏入安息堂大厅的一刻便静止了下来。
他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左边一排的裴思凡。
小脸素颜,长发过肩,细软的发丝温婉地挽在耳后。
她没变,还是那么美,安息堂大厅几十人来回穿梭,可她就是最打眼的那一个。
她总说自己不美,长得一般,他到现在也没明白,要多美才算美。
他的目光在捕捉到她的时候瞬间温柔,什么怨念想念愤恨都化为乌有,四年了,他连她的照片都不敢看,此刻她降落到他眼前,他只想拥住她,收回那些伤害她的话。
可下一秒,余光微晃,焦点骤变。他咬紧下颌,拳头攥紧,整个人陷入暴怒。
裴思凡的左手边跪着陶骆。
她不是他的。
不是拥有过进入过,她就是他的。
他竟愚蠢到嗅过芬芳掌过花蕾融进汁液,便自欺欺人,觉得自己摸索到娇花的骨骼,是她的持花人。
可她从来爱的都是那个人——陶骆。
陶骆察觉到身旁的裴思凡呼吸重了些,微微侧头,轻声问她:“是不是时差上来了,去休息会吧,这里人够了,等会也要吃饭了,中午我留下就行了。”耳边,裴玉湖的哭声没断,听的人心情沉痛。
白日悼念的人多。都说哭声不能断,不然是不尊敬,裴家请了哭丧的人,但裴玉湖还是愿意亲力亲为,也不知道在母亲走前还惦记着老宅归属权的她,此刻的眼泪多少真心多少戏。
裴思凡确实晕乎,舟车劳顿一夜未睡,情绪又紧绷在见故人的焦躁中,随时便要栽倒似的。陶骆见她没拒绝,扶了她一把,这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被灵柩旁的裴玉湖看了去,立马止哭叫道:“你们在干嘛!”
她的反应就像防贼的本能。
裴思凡猛地一惊,面上尴尬划过,人立马清醒,她扭开陶骆的手,站远了一步距离。
周围的人都在往这里看,不知道有多少是知那段往事的,她心头难受,径直往外走。
她走出去才发现有两个人追来了,一个是裴思星,还有一个,她抬眼,五味杂陈。
眼睛竟眨出了酸涩之意。
他好像又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