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裴子西僵硬地站着,看陈末年从身上拿出一块精雕细琢的玉牌来,很自然地系在他的腰间,系好之后用手托着打量了片刻:“这是先皇给陛下留的东西,先皇知道陛下怕黑,‘熙’有光明的意思。”
都说长兄如父,裴子西确实把先皇当做父亲一样,他看到腰间悬着的玉牌刻着一个‘熙‘字,又想到先皇离世难免和陈末年有些关系,不由心中愤然,这豺狼如今就站在他面前,还有更多阴谋诡计要使。
陈末年走了之后,如今已经从皇后变成太后的陈秾月又过来了。
她养尊处优身份尊贵,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一来便是兴师动众,她又是陈家人,是陈末年的亲侄女,裴子西如今看着她忽也觉得有些陌生,终归心里是生了芥蒂。
但纵裴子西待她有异,她却依旧是对他最是上心的,还劝他:“这龙袍你便安心上身吧,如今也就你配得上了,只要子西你坐了这龙椅,叔父不会为难你的。”
说是坐龙椅做皇帝,其实不过做一个傀儡。
但不等裴子西说些什么,她又看到了他腕上的淤青痕,不用多问就清楚怎么回事,瞬间面露责怪之色,秀丽的眉目显得有几分凌厉,瞥着那边鹌鹑样立着的一干宫人说:
“好没规矩的下人,下手也没个轻重,皇上这腕子都让你们这群毛手毛脚的人给抓青了,当谁都跟你们一样糙呢?”
以前裴虞总是取笑说裴子西最是金贵命,身子像个娇小姐,性子是大家闺秀。
他是文静温雅又娇气得很,不过身体总是过于羸弱,他单薄清瘦,他漂亮秀丽,他身娇肉贵,碰不得磕不得,
稍微有些磕绊了身体就要大张旗鼓的闹气,就像现在这般有了这点淤青,不好好养护怕是十数日也消不了的,娇贵得不行。
他像一支漂亮花,要人怜。
陈太后怜他惜他,捧着他的手细心给他揉上药,十分不悦地罚了那几个粗手笨脚对他动手的人,却依旧不解气似的说:
“皇上就是真龙命,贵气,你们这般待皇上,这伤短时间内好不得,要是登基那日被群臣瞧了去,谁不知你们苛待皇上?”
这话说出来,把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奴才直接吓得面如死灰。
被年轻的陈太后拉着手的裴子西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到底也没说出口。
他只想起从前和裴虞开玩笑,说自己这样孱弱的身体,若非是被抱养到富贵滔天的皇家,可能早夭了。
那时裴虞总笑说他天生命金贵,到哪都是娇养得金尊玉贵的人,每每这时裴子西就要开始同他扯些命理虚无来说,一次说着说着,说到前世今生。
前世不问,今生安好,裴虞说这次要护着他一辈子,做护花人。
护花人他走了,他也不想做什么皇宫里最金贵的花。
可是护花那人,又回来了。
——护送裴虞去青州的马车离开不过两天,就又回来了。
“长靖王在路上遇了猖獗的匪徒,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没办法赶路了,只能暂回长京,这去封地的日子得再议。”那天,陈末年忽然告诉裴子西这些,像是忽然想起有这样一件事似的。
裴子西惊了一瞬,但他也是极聪明的人,一听便知道这是陈末年在威胁他,也是给他上次不听话的教训,他在拿裴虞开刀。
裴虞去封地才是安全的,留在长京就像踩在刀锋,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拿捏丧命。
事关裴虞性命,裴子西这回晓得怕了,一下子就压弯了脊梁:“我……朕会好好坐在皇位上的,丞相不要伤害他。”
“朕”这个字,代表着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的高贵,他用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出。
“臣听说皇上跟殿下相交甚好,看来是真的。”陈末年十分满意裴子西的驯服,看他一直低着头,更加愉悦,“皇上这才乖。”
“……朕要见他。”有一有二,这次很容易了。
“殿下受伤了,皇上见不着。”
“你不是说朕是皇上么,怎么连一个人都不能见?”他十分不愤又气恼自己的无力,气冲冲地质问陈末年。
“臣说,皇上见不着殿下。”陈末年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
他在陈末年面前,永远显得太过生嫩,他撒气闹事在他眼里就跟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于是裴子西又缩回了那点可笑的锋芒,抿着唇沉默了。
陈末年轻轻掸了掸衣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臣乏了先行告退,皇上素来体弱,喝了药也早些休息吧。”
天生身体底子弱,裴子西这么多年也未曾调理好,喝药已是常事,如今到了这太和宫来药食更是三餐不断,之前倒没什么,现在陈末年一提总让他觉得居心不良。
不过心思不良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照样喝。
只是见不到人裴子西的心便放不下,如今他最担心的人就是裴虞,但现在这皇宫他也是自身难保,在陈末年这边碰了壁,他能求的人也就只有深居后宫的陈秾月了。
他出不了太和宫,只能托人把陈秾月给找了过来。
“你能让我见见阿虞么?他受伤了,我怕他……”
“恐怕不能。”陈秾月都没有多犹豫就拒绝了他,“我便知道你唤我来是为了他,他昨日回宫,叔父将他安置在长远殿里,你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外头多少人守着,我都没法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