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华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但那也是极为短暂的一瞬,裴子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见她上前一步继续要脱他身上的衣裳。
裴子西捂着襟口,见宋云华神色也是有些古怪——她到底是大家闺秀,裴子西拒了她一回她还这样硬要往上贴,实在是不符她的脾性。
“怎么了?”他问。
宋云华不说话,只是眼神为难地往外轻轻瞥了一眼又收回,静静垂下,裴子西似乎懂了什么,过去打开门果然就看到徐公公正带着人守在外头。
“是丞相让你来的?”
徐公公打着笑脸,佝偻着腰身回话:“丞相怕皇上和皇后少不更事,有哪里不懂的,所以让奴才在这里看着点。”
阉人不阴不阳的语调让裴子西只觉反感,他从来不大看得惯徐公公,此刻心里忽然有一股气:“真是恶心。”
徐公公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被人说,脸上没有一丝裂缝,依旧是眯着那双浑浊的眼笑:“皇上本就该为皇家延绵子嗣,奴才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皇上何必为难。”
同是沦为陈末年手底下工具一样的人,你又何必摆架子?这是裴子西听出来的弦外之音。
“滚!你给朕滚!”
他对陈末年是不敢这么喊的,被压着的怒气并没有消失,都在此刻爆发:“马上滚!”
“奴才惹了皇上不快自然该罚,可是丞相命奴才守在手里,奴才也不敢违背。”徐公公直接掀了下摆跪下,“奴才就在这里跪着守着皇上,望皇上息怒。”
裴子西盯着他,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前一切让他心中荒谬之感油然而生,他难得觉得自己怪错了人,相比起来或许是他太矫情了?
也对,同是听人之命苟活的人,谁又比谁高贵,他对旁人发的脾气是不合理的,他只能在这里对别人发脾气是因为他无能。
忽然不知道该怪谁。裴子西喘着气视线扫过外面的所有人,所有人都是低着头的。
“皇上听奴才一句劝吧。”见他似乎清醒了些,徐公公又说话了,“好好听丞相的话,乖乖同皇后圆房给皇家添丁。”
若是裴子西还未冷静下来,定然要把这句话当做讽刺大发脾气,但是现在……他只听出了悲哀。
“都是命苦,若是有了孩子,他刚出生便是注定跟我一样的命运,一生行尸走肉做他人手中操控的傀儡,还不如不如没有他。”
徐公公在外面跪了一晚上,外面又下了一夜的雪。
第二日他回到太和宫,用早膳的时候桌上又摆了之前那些药膳,不用问都知道是做什么的,明显他之前说的话没用,不过他们放他面前他也依旧是不肯动一下。
陈末年的到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昨夜裴子西的话也是早已一字不差的到了陈末年耳中,他也没有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来便开门见山:“陛下是在气昨晚的事?”
裴子西沉默,陈末年却当他这是在跟自己无声较劲,他向来是不喜欢他的反抗的。
他若是反抗了,他就要以轻藐的言语来打压他:“怎么就成了苦命人,皇上是娇花,皇子也是花苞,有了皇子就让皇宫多了一份点缀,那时候臣一定日日到宫里来赏花。”
最后一句话实在是古怪,裴子西听在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今日的陈末年表面上同寻常无异,但却又有些他说不出来的怪异。
但陈末年说罢了这些是不管裴子西什么神色的,径自坐在他的对面轻轻巧巧地问:“陛下可是不喜欢这些药膳,为什么都没动。”
这些药膳在裴子西眼里也是肮脏的,他多看一眼都欠奉,眼里更是不加掩饰的抵触,但是对陈末年还是尽量语气很平稳:“喝不下……药味太重了。”
“陛下身子弱,做什么事情都是力不从心,喝了这药膳自然就会好些,这些东西又是不是害陛下,是给陛下补身子的,陛下不养好身子如何能为皇室绵延子嗣,若非如此皇后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动静。”
陈末年似乎对皇嗣这件事有一种极端的执念,裴子西甚至隐隐觉得,他让自己坐上皇位,或也不过为此。
正为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给惊吓到的裴子西脸色有些白,陈末年顺手抬了抬他的下巴:“陛下这是精气虚,又是不能吹风又是不能行/房的,要仔细进补才能行,只要好好用药,陛下自然会有心思的。”
要是身体真的能这么轻易就养好,这么多年早养好了,何况不和皇后做那些事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力不从心”。
但是这些话他还未说出口,陈末年就先一步道:“陛下要知道臣这不是在跟陛下商量,既然药膳都端上来了,陛下就该知道臣的意思,若是陛下不想喝的话,臣不介意为了陛下的身体让人灌下去。”
伴他才是如伴虎,最后裴子西咬牙用下了那些药膳,胃里觉得难受却也只得硬生生忍着。
陈末年倒是满意了,又问:“陛下书读得如何了。”
“……还未看过。”裴子西抿着唇。
长久的沉默里陈末年似乎又要动怒了,但是他好像又决定给裴子西一个机会,所以最后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