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风临没有答话。他很快帮楚昀将衣着整理完毕,又寻来一把木梳,帮他梳头。木齿滑过青丝,楚昀支着下巴盯着铜镜中箫风临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
他突然道:“阿临,你说若此间事了,我们不再回天岳门,可好?”
箫风临的手顿了顿。他取来一根缥青发带,将楚昀散开的长发扎好,方才淡淡道:“为何突然这样问?”
楚昀道:“留在仙门有什么好的,每日数不清的杂事一大堆,不如脱离出来,天地逍遥。况且,就算不当仙门中人,不照样也能兼济天下,除魔卫道么?”
箫风临抬头,从铜镜中对上了楚昀的目光。须臾,他道:“我准备了些糕点,你多少吃点。”
说罢,他转身走到桌边,桌边果然已经摆上了几盘糕点。箫风临拿出杯子倒了两杯茶,楚昀慢摇摇走过去:“你别告诉我,你放不下天岳门。我知道,你当初留在天岳门,不就是想用无间塔镇住乌邪剑么?要不,你也不会不愿在派中任职。如今乌邪剑有我镇着,天岳门还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
箫风临道:“并非……因为这些。”
“那是因为什么?”楚昀问道,他想了想,半开玩笑道,“阿临,我发觉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若是以前的你,肯定不愿被仙门所缚。可现在,你不旦留在仙门中,还成了正道第一人。你知道我刚得知霁华君其实是你的时候,有多惊讶么?你真的一点也不像这样的人。”
箫风临轻声问:“那师兄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楚昀偏头看他,却没有回答。箫风临自小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就连楚昀有时也搞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可他明白一点,箫风临从来不会在乎身外之事,他就像游离在这世间,冷冷俯视着芸芸众生,既不会为祸,也不会挽救。
无情,且绝情。
这样的人,如今却成了济世救人的正道魁首。虽说这并非是坏事,但楚昀总觉得心中不安。他宁愿看见箫风临依旧做一个冷眼旁观者,也不想看见他如今这样,就像是万里冰封的冰原,其下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箫风临看向他,那双眼里波澜不惊,似是在述说与自己毫不相关之事。
“事到如今,师兄当真觉得,还了解我么?”
楚昀心底没来由抽动一下。这数百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混沌大梦,可于箫风临而言,却是真真切切过来的。数十年都可完全改变一个人,更何况已过去百年。
楚昀敛眸:“抱歉,是我自以为是了。”
“不是的,”箫风临下意识按住他的手背,“师兄这样很好,只是我……我已经……”
他的话没有说完,忽然有人轻轻叩响了门扉。箫风临快速收回手,楚昀直觉他似乎想说什么极为重要的话,正欲询问,却见箫风临已经眼眸一抬,房门自动打开。
乔安站在门外,道:“霁华君,晏师兄,该下船了。”
楚昀无奈,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箫风临应道:“好。”
一行人这便下了船。广陵不愧为商贸繁盛之地,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楚昀死了许多年,好容易重生了又一直关在天岳门那等无趣的地方,许久不曾见过这般繁盛景象,一时间也不由眼花缭乱,很快便将船上发生之事抛在脑后。
三人信步闲庭般在街上游走,很快便到了乔安所言,能联系上无妄阁的地方。
眼前一座勾栏小楼,华灯红绸,琉璃青瓦,极为华贵别致。此处依水而建,数艘雕镂画舫静静停靠岸边,一字排开,虽是白日日,却也可预见夜晚繁盛之景。
楚昀眼角抽动一下,问:“这便是你说的那地方?”
“正是,”乔安赔笑应道,“晏师兄,您有所不知,此地乃我们广陵最大的妓馆,名为醉欢楼。这里面的姑娘小倌,那都是一等一的……”
“谁问你这个了!”楚昀头上青筋暴起,忍无可忍打断道。
“您听我说呀,”乔安道,“传言,这醉欢楼的幕后老板,就是无妄阁的人。”
楚昀满脸难以置信:“还有这事?这些人好好的开什么妓院,这也太……”
箫风临道:“所谓大隐隐于室,此地鱼龙混杂,消息来往众多,倒也的确符合三教九流汇集之地。”
“霁华君说的是。”乔安连忙附和。
“你闭嘴。”楚昀敲了一下他的头,训斥道,“你带我们来这里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让堂堂霁华君进这种烟花巷柳之地?”
箫风临淡淡道:“也无不可。”
楚昀惊恐地转头,这人真的没有被人夺舍么?!
见他看过来,箫风临解释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箫风临此言不错。他们如今只有这一条线索,楚昀就算万般不愿,也不得不答应下来。不过妓馆通常是夜里开张,如今青天白日,他们就是想进,也得等到夜里。
三人在城中一处清雅小筑落榻,趁着这档口,乔安仔仔细细给楚昀与箫风临讲了那醉欢楼的规矩。
那醉欢楼不仅仅是广陵最大的妓馆,也是此地最大的赌场与烟馆,可谓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而那醉欢楼的幕后老板,更是掌握着一众青楼赌场的命脉。只不过,这般至关重要之人,却无人知晓他究竟是男是女,何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