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己厌的心已经沉向了海底,接受了这个不想接受的事实,只是还有些事情没有搞明白:“什么旧疾?我怎从未听说我弟弟有旧疾?什么时候的事?”
太医嗫嚅了几下,似乎像是开不了口一般。
霍己厌心知,便说:“我不是赵临渭那样的人,且大胆说,我恕你无罪。”
太医这才颤颤巍巍地说:“老臣知道您不是前国主那般人,否则小王爷也不可能在余生能够过上安稳日子,离开前能够如此安和平静,对于小王爷来说已是莫大福分了。”
霍己厌先前是知道赵临渭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在他死后,他那二弟定会强占自己所有喜欢的东西和人,那些舞女便是如此,也包括赵临湘这个他最爱的、和自己最亲的弟弟。他心底里是知道这些的,只是他不愿意再去想,也不愿意在赵临湘面前提起,他总觉得,只要现在他回来了,将来好好陪着湘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谁知,他错了,大错特错。
过了没有几日,赵临湘便去了,年仅十二岁。
最后来给小王爷看病,并收拾遗体的太医将小王爷的身体擦了一遍,为其换上了新衣服。赵临湘躺在床榻上,像是安睡了一样,瘦削的脸庞一下子没有了朝气,小手冰凉,如同腊月寒雪。
霍己厌照样坐在床边,想着这孩子再也不会用一双如同小鸟受惊的大眼睛扑棱扑棱地望着自己;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路还走不稳却偏偏总是往自己宫殿里跑;再也不会乖巧听话地伏在桌案上看书,用不符合他十二岁年纪的态度,皱着眉头来向自己请教问题;再也不会扭着自己的衣角,呓语般害羞地小声唤自己一声哥哥。
自从他回来后,湘儿这孩子比谁都想立刻快些长大,所以才那么拼命学习,好为他分担。
但是这些再也没有了。
太医依旧嗡嗡地在他耳畔说着什么:“国主,小王爷已经去了,您节哀顺变。另外……”太医看了看霍己厌的脸色,霍己厌没有多大的变化,才继续壮着胆子说:“小王爷一直有郁疾,在他成长的最重要的年纪,心理上没有受到良好的引导,身体上也遭受着不同程度的戕害,所以如今他能够安稳地离开,也是一种解脱了。”
霍己厌的脸色还是没有动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太医拉长脖子又看了看霍己厌,最终摇了摇头,拜身退下去了。
待太医离开了,霍己厌便突然像是中了邪一般猛地站起,一把掀开赵临湘的被子,把太医刚刚为其穿好的新寿衣扯烂,露出了赵临湘已经开始变冷的肌肤。
霍己厌呼吸炽热,心里愤愤难安,一股邪火似乎要立刻冲破脑袋直窜出来。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临湘的身体。
刚刚太医为赵临湘擦身换衣的时候他一直在这里,没有避讳,湘儿身上的累累伤痕都看在了他眼里。
那是得日积月累多少年的伤痕,才能这样狰狞到难以消退,可以看出,手腕脚腕乃至脖子上有被多次勒过的痕迹,每一次都在快要好的伤口上再加一次新伤。胸膛背部也有被不同的折磨刑具折磨过,甚至有烙铁留下的一块死皮肉。更让霍己厌现在几乎要魔化的愤怒的原因,是湘儿两大腿/根部,本应该属于十二岁少年应该有的稚嫩和害羞的命根,明显有被多次玩弄猥/亵的痕迹。
这就是湘儿的二哥,他的二弟,赵临渭的杰作。
湘儿从未和他诉苦,也从未将二哥如何虐待他的经过告诉他,霍己厌并不知道事态会有这么严重,更无法想象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二弟到底变态到何等程度,而自己的湘儿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霍己厌看着湘儿已经彻底冰冷的身体,强迫自己赤/裸裸地逼视这具身体,这都是他害的,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喜欢这个小弟,如果当初他不让小弟和他亲近,也许湘儿就可以免遭二弟的毒手了。
这些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在逼自己看着赵临湘,逼自己承认自己是个罪不可赦的魔头。他想起了那一年,大黄被虐死的样子,湘儿和它的结局竟是如此相像。额间的三瓣红莲越发黑气重重,直蔓延到发际线里,瞳孔的赤红也随着三瓣红莲的妖化而变得赤黑,似乎要流下血泪来。他仰天,逼迫自己不许流下眼泪:“啊——”他悲愤地长啸一声,转身跌撞着跑出宫殿。
藕荷异香四射,所经之处,树枯花败。
他是个罪人、是个魔头,他吸收少男少女的稚阴稚阳之血,只为一副不老容颜;他活剥少女之皮,只为给自己做一个鼓;他活挖人的眼睛,只为给佛像按上炯炯有神的目光;他为让整个葬花教徒奉承于他,将三瓣红莲刻在了他们的骨血里,世代遗传;他搅动三界,掀起腥风血雨,让无辜之人为他陪葬……
他还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弟弟。
他魔化了,比前几次更为可怖。
度寥听见动静,立刻赶了出来,就看见霍己厌披散着头发,面容狰狞,像个痴子一样疯狂地跑着,他身边没有一处完好的风景。
度寥上前,并不畏惧霍己厌的这股力量,伸手将霍己厌捂着自己脑袋的手握在手心里,语气也没有惊吓,只有一种病态的宠溺和一种淡淡的意料之中:“你又怎么了?”
霍己厌此刻早已六亲不认,伸手就要讲度寥当成赵临渭手撕成渣渣。
霍己厌是度寥一手复活的,度寥知道使霍己厌镇静的办法,嘴里念着咒语,霍己厌便像是□□控了一般安静下来,但是三瓣红莲,炽瞳妖眼和藕荷异香都没有一点消散的痕迹,很显然,度寥只有镇静他的办法,并没有控制他的妖化的效用。
度寥念完咒,看着霍己厌,语气亦没有起伏:“阿厌,这就是真实的你,懂吗。就算你这几天假装是个正常人一样,你也永远无法过正常的生活。阿厌,三界要开始打压你了,并不是你躲着不见人就可以假装无此事的,你醒醒吧。”
雪寂此时也出来了,在师父面前,他不敢发表自己的言论,只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霍己厌。他是从小受度寥的情思长大化形,他满藏着都是对霍己厌的忧心,如今看来,竟比度寥自己的感情还要更纯些。
霍己厌已经安静下来,不再目中无人,他缓缓转头看向度寥:“他们打算把我怎样?”
度寥见霍己厌又有开始考虑对抗三界的心,心中居然有些暗喜:“四圣法界和九重天已经联手,法界的佛陀们向来厌战,但是此次带头的琉弥,他的号召力不容小觑,”度寥在提到自己的师父时,全然没有一点师徒之情,“九重天仍是缇萦,缇萦不像琉弥那般固执,他有软肋,若是能说动他的软肋,可能对我们有所帮助。而我们可能会有些困难,现在葬花鼓不在我们手上,盗取葬花鼓的人不知底细和下落,所以无法断定她会站在哪一边。我们势单力薄,唯有一个明确相助的便是莲花仙境,但是莲花城的人都是凡胎之躯,并无多大用处。而你有镇魂铃在手,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去无间地狱走一趟,兴许他们看在你手握镇魂铃的威慑下,愿意站在我们这边。”
度寥早已给他安排好了一切,他的的内心没有一丝惶恐和动摇,甚至在隐隐期待着三界大乱的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烁儿太子对大黄的虐待是模仿了他父亲赵临渭对湘儿的虐待。小孩子模仿能力很强,这也是一种有其父必有其子吧【默哀……
第88章 魔道妖僧(二十一)
温词姑娘借白千行之手拿到了葬花鼓,便没有再回去四圣法界。温词可以说是被三界六道摒弃的怪物,她不属于任何一方,她能够借皮重生,她有一种神秘的法力,活得非人非妖。
白千行木木地跟在她身后,他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白千行冷着脸,质问道:“东西我已经帮你拿到了,你答应我不会再去伤害他的。”
温词走在前头,没有回头,也看不见白千行的脸色,自己轻声笑了一下:“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但是想要弄死他的人不在少数,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替天行道。”
温词姑娘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教主孤身一人,一定十分危险,白千行的内心开始挣扎:“你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回去?”
温词悠哉地走在羊肠小路上,随手拈了一根草在手里把玩着:“我只说过放过你的教主,可没说过要放过你!”
白千行不解:“你留我在身边有什么用!”
温词低低沉思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想她自己为什么要留下白千行,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似乎已经想到了原因。此时来到了一条宽广的马路,温词选了一个比较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留下和我做个伴。”
白千行眼睛都瞪大了:“我以为你会剥我的皮。”
温词失笑:“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虽然剥过很多人的皮,也在你面前剥过这个姑娘的皮,”她指了指自己,她现在这具身体就是真正的温词姑娘,“但是那些都是不得已来维持我的生命的,我又不是靠剥皮为生。打个比方吧,你们狼族肯定会捕捉山羊小兔来充饥,但是也只有饥饿的时候才会猎食,饱腹的时候,就算有猎物在眼皮子底下,也根本不会看一眼的。”
白千行居高临下地瞥了瞥她,很怀疑现在她不饿,保不定将来饿了就把自己给剥了呢:“我们狼族是佛兽,吃素,不吃山羊小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