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声音忽然自我耳旁劈下。
我慌忙回头,却见面前站着明诚之和钟毓二人。
“明明明大人。”
我连忙实实在在的行了个礼。
这礼实在谦卑恭敬,说句老实话,大约见到今上,我能行出的最重的礼,也不过就是这个程度了。只是这话我却不敢说出来,明诚之为人太过于端庄持重,虽比我大了几岁,却老成的好像比我多活了半辈子一样。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青衿还要比他可亲可爱一些。
“从承庆殿回来碰见了钟毓,他说你今天请诸位吃酒赏花,于是就一起来了。”
明诚之看了钟毓一眼。
“对对对,我们在路上碰见了,所以我就把明大人带过来了。”看起来钟毓也不太好过,他慌慌张张的给明诚之找着借口开脱,“游新兄必然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自然不会。”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来都来了,何况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总不能再把他给赶出去。
“钟毓你先随他们二人过去坐吧。”
明诚之示意钟毓快走几步赶上青衿与若白,随即看了我一眼,这眼神格外复杂,我虽不是很懂他心底的波澜壮阔,却也在其中读出了些试探、纠结甚至是怀疑的意思。但是我此刻的确是没有多少心思去细究,因为明诚之接下来的话更让我提心吊胆起来。
“我陪孟非原在这里站一会儿。”
明诚之,字慎德。他是奉议司里资历最老的前辈、才华最横溢的年轻人,也是奉议司里最刻板、最落寞、最难相与的正使大人。听闻他的出身也算是显赫,但就是不知何故,那煌煌百年望族,便忽一日的败落到了只剩他家一支血脉的地步。
据说今上很喜欢他,却不知为何只让他在几个司里来回打转,明明上头大权在握的位置空出过好多次,今上却就是力排众议,硬生生将他留在了奉议司这个闲散部门里。
我曾恶趣味的揣测是不是他家曾与那个什么临远侯府有过什么。不然为什么,明家和临远侯一道都成了今上的禁区,底下人从不敢明目张胆的提起侯府与明家来,即便要说,也只能是眼神一瞟嘴一撇,心思到了旁人便明了一笑。今上越是严禁,我就越是好奇,即便真是因龙阳此不正之风,那今上如此惩处他们,也实在是太重了些。
何况,听闻今上私底下称呼臣子,叫的都是字。比如叫我,就该是叫游新;叫钟毓,就该叫务世了。虽然今上至今还不认识我们。但据旁人说,今上叫明诚之只叫名字,便是在君臣和睦一派亲密的境地里,今上也只会在他的名字后加上爱卿两个字。
爱卿诚之,诚之爱卿。
诚之,诚之。可怜了如此清逸潇洒的名字,在今上与明诚之的对峙中,不知道又扮演了怎样委曲求全的角色。
我正胡思乱想着,明诚之忽然微微低了低头。
“若白好看么?”
他本就比我高半个头,这一低头,恰将所有的鼻息都喷在了我的脸颊上。鼻息温热,而我向来敏感,此时却也不敢有一丝一毫其他的想法,只能跟着明诚之的动作也低了低头,避开这所有扑面而来的尴尬。
“明大人说笑了,若白于游新有救命之恩,游新并不敢有非分之想。”
“孟非原。”明诚之侧目挑眸,轻哼一声,仿佛是在笑,“救命之恩,应当牛做马,衔草结环的。你身为当朝大夫,自是熟读经典,不会不明白这些吧。”
第3章
“孟非原。”明诚之侧目挑眸,轻哼一声,仿佛是在笑,“救命之恩,应当牛做马,衔草结环的。你身为当朝大夫,自是熟读经典,不会不明白这些吧。”
“虽有救命之恩,但游新是圣上的臣子,更不敢忘了自己的立场与原则。”
我拱起手,以我能做出来的最恭谨端严的姿态说出这句话,庄重的像是宣誓一样。
良久的沉默后,我方听得明诚之出声,“你记得最好。”
如蒙大赦。
我舒了一口气,将这口气放极轻极长。
明诚之如此待我我并不怪他。尹川王早有谋反之心,虽无实权,但亲兵府卫加起来也着实有些人数的。若白是他的新宠,听闻在尹川王府中已是一人之下的地位,我亲近若白,确实是会让明诚之感到不安。更何况,明诚之虽于升迁之路无望,但格外得今上青眼,小道消息说他早已是和柔帝姬的驸马人选之一。如此忠心耿耿的驸马候选人,不过是替今上质疑我几句,大度又宽容的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于是就这么相对无声的站着,直到我邀请的诸位公子都到齐了,明诚之方才举步走向九曲连觞。
酒宴设在一处长亭中,要从此处过去,需得过一座荷叶桥。
九曲连觞遍植荷花,青碧色的叶子拥拥塞塞铺满了水面,青衿便以这荷叶为原型,寻了能工巧匠来凿了几片足可以假乱真的叶子,顺着最浅出造出一条浮桥来。若风稍大些,浮桥便会与荷叶一同晃动,寻常人等极难分辨得出哪里是桥,哪里是叶子。因而青衿才将在这处迎送往来的活计留给了自己。紫渊粗苯,若不小心行差踏错,害的哪位高朋落了水,怕是以后就再无人愿来我这府上做客了。
此时明诚之在桥边站定,回头看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