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弦向来将梦想放在首位,即使两人调情被多次打断,也不恼,反倒有些欣慰,因而一个劲劝说自己,要善待团员,体谅社交恐惧症重度患者。
直到某天,他俩又凑在一块儿讨论作曲,乔一弦在一旁无所事事发着呆,无意间定眼细瞧,忽然吓得坐直了身——
为了方便,两人头挨头讨论许久,纪尘倒是一直语调平静,盯着手稿,可某个时刻,当许于迟抬起脑袋、微微转过头时,乔一弦惊觉,这家伙望向纪尘的眼神,不对劲。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那种眼神,只有与纪尘极尽缠绵时,自己才能够窥见一二。
不仅如此,那道落至纪尘侧颜的灼灼视线中,还含着专属于许于迟的疯狂。
像不懂事的小孩,哭着讨要玩具,大人拒绝了,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你鸡犬不宁,也要达成目的。
乔一弦忍住酸意,接连观察两周,才不得不肯定了这个可怕猜测。
一时之间,他化身成一团毛绒球,别扭又可怜巴巴。
但他并没有选择告诉纪尘,他笃定,纪尘与自己是真心相爱的,别人再怎么处心积虑插足,也不能够让他俩各自离散。
加之那时,乐团已功成名就,巡演一场接一场,可伴随着荣誉,向来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诋毁,身为团长的纪尘,更是为此殚尽竭力。
凝望着恋人熬出的黑眼圈,乔一弦实在狠不下心来,只好无视了许于迟一次次失败的挑拨离间。
他不是心甘情愿吞下委屈的老好人,却愿意为自己的恋人,筑一座高墙。
哪知……隐忍到最后,却换来这样一个结局。
那天,许于迟破天荒找到自己,临开场,他唯唯诺诺坦白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企图,道歉鞠躬,全套不落。
乔一弦有些小感冒,正惆怅待会儿唱歌是否会受影响,结果许于迟出奇地有眼色,恰到好处地递来一杯白开水,乔一弦不好意思拒绝,道了声谢便接过来,仰头灌下了。
嗓子立马舒服了不少,他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许叹了口气选择原谅,也许是让对方待会儿演出不要受影响,也许轻描淡写提了两句自己的困扰。
但,无论怎样,那一刻的乔一弦,是真真切切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如果换成其他人,他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但,乔一弦从小就根深蒂固地相信,同一个乐团的成员,理应是共同创造美好回忆的伙伴,而不是为了短暂利益而分道扬镳的路人。
若是不能交心,又怎能日日夜夜埋头于录音室,一齐创作出流传那么远的声音呢?
乔一弦选择了原谅,之后的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枪。
将鞋带系好,乔一弦迟迟没有起身,指骨用力到泛白,回忆起那浑身散架的疼痛,总觉得里面夹杂着纪尘绝望的嘶吼。
既然有机会重来……
睁开深黑的眸子,他的眼前浮现出纪尘伸长手臂,泪流满面的模样,心脏顿时抽疼。
那么,谁也没资格,再将你逼至如此。
按按胸口位置,乔一弦起身,视线落在那纤细脊背,正巧听见纪尘按捺不住地问了句:“……还没有换好?”
“好了好了。”他应下,转身将掉落一半的被子捡起来,扔回沙发。
乔一弦快步朝背影走去,听见脚步声,纪尘迟疑着转头,正巧撞见对方满目笑意,脸上全是动人神采。
只见乔一弦眉微挑,竖起食指,套在指上的环转了几转,钥匙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将手猛地一握,乔一弦勾唇笑道:“走吧,去找我们的新团员。”
纪尘抓着两瓶水回来时,就见乔一弦仍待在门外,吉他和贝斯被草率地靠在墙壁,他手扶门框,大半身子藏在墙壁外,只余下毛躁躁的脑袋,朝里用力瞅着。
放轻步子上前,纪尘将被水染得冰凉的手,猝不及防贴在那毫无防备的后颈——乔一弦果真被冰得一激灵,脊背绷紧,倏然转头,冲自己狠狠一瞪。
慢悠悠收回手,将暂且夹在胳膊的那瓶水重新拿回手上,跟着朝里望一眼,纪尘压低声音:“看什么呢,怎么还不进去?”
“看到那家伙了吗?”乔一弦也不记仇,轻轻一指,鬼鬼祟祟问道,“怎么样?”
顺着纤长食指望去,只见角落的椅子上,正坐着一名身型瘦弱的少年,只顾着埋头拨弄吉他,看不清表情。
注视几眼对方手上动作,纪尘老实回答:“右手拨弦不够熟练,左手那几个大横按明显没按上,坐姿也不怎么规范,应该是个新手……”
“还有呢?”乔一弦眯眼笑着,似乎心情不错。
刚进社,学弟学妹们都三三两两聚作一团,有的闲聊,有的交流经验,有的干脆拼起了手速,弄得满室吵吵嚷嚷,社长在一旁头疼地揉着额角。
唯独那个少年,选择了没人的角落,埋头一言不发,没有半分与人搭话的意图。
纪尘迟疑地回了句:“……不太合群?”
“还有?”
“没有了。”不知对方想问什么,他无奈叹了口气。
乔一弦却对这中肯评价满意极了,忍不住伸过手,假意拉了拉对方手腕,趁机揩了一把油。
等对方手臂明显一颤,他这才依依不舍收回指尖,催促了一声:“别磨蹭了,快进去吧。”
话音刚落,就俯身扯过吉他琴袋,撒腿就跑。
到底是谁在磨蹭?!
纪尘嘴角一抽,只见对方昂首挺胸冲至社长面前,原本怒气值就蓄到峰点的学姐,总算等到了攻击目标,立马叉腰,“突突突”集中火力扫荡起来。
将水瓶夹在胳膊,纪尘一把捞起贝斯,前去增援,刚在枪口前站定,就瞧见纪尘抱着吉他,眨眼受训的乖巧模样,间或吐着舌头,讨好地求饶两句。
当然,求饶对怒气蓄满的社长是没用的,反倒是承担了一半怒火的纪尘,不住瞥着对方的小表情,竖起耳朵听他的细语轻声,以及拖长的尾音。
实在是甜滋滋又心欢喜,幸亏这满室吵嚷,不然心跳声准被人听了去。
半晌后,社长终于数落累了,摆摆手放他们离开,两人相视一笑,立马脚底抹油,不约而同冲向了同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