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出口,叶卿之登时便安静了下来,神色倒还算是平淡,可那脸色已被气得煞白,连说了几句好,说:“你去,我不拦你。”
何凛已有些后悔,他伸手去攥叶卿之的衣袖,正想着要如何道歉,叶卿之却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了,冷冰冰怒道:“滚!”
眼见着叶卿之甩手而去,何凛追悔莫及,这词对须眉男儿而言显是极大的侮辱,他心中也明白叶卿之大抵是担心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可绿林与官兵不一样,他们行事讲究义气,分舵出了这种大事他却在此处缩头缩尾,将来又如何为叶卿之聚拢人心?
何凛已下定了决心,叶卿之也是真的生气了,直至他动身前往分舵,叶卿之也没有再与他说过一句话。
何凛一路心神不宁,待到了地方,他按着叶卿之所言布置妥当,竟也真打了水龙帮一个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水龙帮退去,何凛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那水龙帮的少当家,他知水龙帮这少当家算是半个读书人,往常从不参与这种事情,不过打一个分舵,如何连少当家都派出来了?本是穷寇莫追,何凛却是满心好奇,权衡再三,确定对方不是假退,便带人追了上去。
那人果然是水龙帮的少当家,他看到何凛追来,硬生生折返过头,冲着何凛直冲了过去。
何凛是吓了一跳,可那少当家领着一伙残兵败将,实在是没什么威胁,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却见少当家恶狠狠盯着他,怒不可遏,对着他破口大骂:“姓何的!你不让我们好好过,我也让你不得好死!”
第2章 2.
何凛满心茫然。
他们与水龙帮向来只是小打小闹,何时不让他们好好过了?他想不明白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一句话还未曾问出口,那少当家恨不得扬刀冲在最前,这已是极为反常了,寨中众人又怎么可能让他真冲到何凛身边,混乱之中,几人将他制住了,狠狠按在地上,其余一干人等也被抓了个干净。
少当家目眦尽裂,拗着脖子,还恶狠狠地盯着何凛,那眼神令人生畏,何凛皱着眉,或许还想再问一问,这变故令他心下生疑,不明白自己是在何处得罪了水龙帮,为何水龙帮少当家竟仿佛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少当家大喊道:“狗贼!你杀我父亲!我定要你狗命来偿!”
何凛不由一怔,水龙帮帮主已死了?他全然不知此事,一时间分了心神思忖,正满心疑惑,那少当家忽而强挣桎梏,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寸余宽的短刀,匍匐挣扎两步,一片惊慌尖呼之中,狠狠朝上对着何凛的小腹扎了进去。
……
叶卿之连夜噩梦,忐忑难安,他总觉得此次水龙帮来袭并不简单,可他那义兄大约是个愣子,死活不肯听他一句劝告,也不知现今他们如何了。
算着时间,若一切顺利,赶去支援的人也该要回来了,叶卿之一早便让人去门外等候相迎,到了午后,迎接的人回来通报,却是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在门槛上绊了一脚,狼狈不堪摔倒在地,哭嚎着大喊:二当家伤重了。
叶卿之手一抖,手中茶杯碎了一地,脸色唰得惨白下去,起身拔腿便往外跑。那一伙人还在寨外,何凛倒还清醒着,长途跋涉后一张脸煞白如纸,虚软软靠在马车上,叶卿之跑了出来,一眼见着何凛还有力气与人说话,松下一口气,心便安了几分。而何凛老远便看着他,气声虚弱,唤一句义弟,叶卿之急忙跑到他跟前,何凛苦笑一声,从牙缝中挤出几字,说:“我早该听你的劝告。”
叶卿之哪还有责怪他的意思,他慌慌忙忙将人安置妥当了,令寨中大夫好生照看着,见何凛累极闭目睡去,悄声走出屋外,忽而一阵寒风吹来,他冻得发抖,这才发觉眼下深秋天寒,而自己跑得太急,连件外衣都不曾披上。
早有仆役为他寻来外袍,何凛受了重伤,这主事的已倒下了一个,他可不能再染风寒了。
叶卿之唤来同去的几位堂主,问清楚当日境况,又遣人去好好查一查水龙帮现今已如何了,一切布置妥当,这才憋不住问上一句:“义兄受了重伤,不宜走动,为何不在原处修养,非得如此舟车劳顿地跑回来。”
几名堂主面面相觑,过了许久,方才有人嗫嚅开口道:“二当家以为自己伤重,时日无多了。”
叶卿之更是不解:“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留在原地修养才是。”
那名堂主又说道:“他生怕在原地多呆些时日,便再也见不到您了。”
叶卿之怔然,一时语塞,久不能言。
堂上一时静极,过了许久,忽而听见叶卿之开口骂道:“真是胡闹。”
那几名堂主抬头,只见着叶卿之已起身离去,那背影看上去是冷淡无情了一些,可方才的声调却微微发着颤,有些许难以平复的哽咽。
是夜何凛忽而发起了高烧,大夫说他是途中太过劳累,邪毒入体,又说是伤口感染,总言之极为棘手。叶卿之守了他两日,何凛却始终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口中整日说着胡话,一会儿嚷着义父,说自己定然会扶着义弟坐稳寨主的位子,一会儿又喊卿之,道无妨,这一路有义兄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