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洺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偏头躲开李昀的目光。
李昀现在看到江洺的样子,这才明白对方误解了什么,嗤笑了一声。
“贵客快到了,江公子不去看看?”李昀眉舒眼笑。他虽是想趁这机会好好挑逗江洺一番,但也得顾及正事,心中只觉遗憾万分。
府门外传来马车停步的声音,接着又有几声老人的咳嗽,江洺一听就觉得熟悉得很,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
他越过李昀朝王府门口走去,看清来人之后立马滞在当场,脑中如雷霆一般地轰鸣。
府门外走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挂满笑容,老态龙钟却又精神矍铄,一边步履蹒跚地迈着步伐,一边时不时转头和搀扶着他的年轻人谈笑风生。
江洺强忍住眼中涌上来的泪水,硬是扯出了一个笑脸,艰难地抬脚迎上去道:“夫子!”
“随之!”章益一看到他就两眼泛红,浑浊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砸,他放开年轻人搀着的手,自己踉踉跄跄地快步朝江洺走过来。
江洺也立马奔过去到他面前,伸出手与章益紧紧相扶,颤声问道:“夫子怎地来此?”
章益热泪盈眶,欣慰道:“你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被荣亲王赏识来他府上施展拳脚,为我朝效力,真不愧是我章益的学生!我便是听了这消息被世子殿下接来共睹辉煌的。”
江洺听完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低下头咬牙切齿道:“李昀。”
章益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又道:“随之啊,夫子这一路上听了不少你的传闻,心头觉得甚是宽慰,以你为荣啊!”
江洺正欲开口辩解几句,谁知被身后的李昀扬声打断了:“有江公子这一国之栋梁效力,乃是我朝之荣幸!”
“章夫子风烛残年,纵使以前经历过多种磨难,现在有江公子这一学生成了盖世之才,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江洺听了怒气填胸,却又不得不忍住。李昀方才的第一句话是安抚章益,这句话则是话中有话,在暗示江洺章益年纪已大,精神上禁不住什么大的刺激。此时要是打击了他,说不定当场就一命呜呼了。
章夫子自然听不出来这话中意思,他含泪道:“这也亏老王爷慧眼识才,给了随之一个机会。”
“应该的,应该的。”李昀打着哈哈。
章益又抹了一把眼泪,看清李昀长相之后突然变貌失色,眼睛在李昀和江洺之间来回转动。之前来的路上凌鹰就和他讲过世子与江洺长相相似,但现在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模一样,不禁目瞪口呆。
李昀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江公子与我甚是有缘,不仅面貌相似,就连胸中抱负也别无二致。老先生,我们进去说。”
江洺与李昀两人一人一边,好生扶着章益迈上了王府的石阶。
李昀一面让章益注意着脚下的阶梯,一面又编起江洺的故事哄得他喜笑颜开,一副孝思不匮的大孝子模样。
不仅江洺没见过这场面,一旁的进酒也微微错愕。进酒不禁感叹起来,李昀从小到大连府里的王爷王妃都不曾尽过这般的孝道,现在竟然对“老丈人”这般孝顺?
他自小跟着李昀,对李昀以前干过的混账事烂若披掌,不曾想现在却被情爱转了性子开始敬重长辈。进酒这样一想,对原先抱有成见的江洺也看得顺眼了起来。
☆、入住
章益被李昀和江洺扶进会客室坐下,他难以为颜,不好意思地问道:“我在王府住下,会不会给王爷和世子添什么麻烦?”
李昀嫣然一笑,“不会,老先生放心,王府大院深宅,多您一位不多。”
章益早就听过皇城富庶,乃物华天宝汇聚之地。这王爷府就更是气派了,方才从府门外一路走来,瞧见的楼阁台榭、丹楹刻桷,果真是与穷乡僻壤里的蓬门荜户比不得的。他饱读诗书,博学多才,但从未对此景貌亲眼目睹,不禁感叹道:“那就多谢世子殿下了。”
李昀又吩咐丫头们取来茶叶,自己亲自泡了一壶茶给章益端来,章益连忙推辞道:“殿下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为小老儿泡茶?不可不可!”
“老先生是长者,又是德高望重之辈,能给您敬一杯茶,是李昀的荣幸啊。”李昀道,“家父时常教导,要对有才学之人以礼相待,万万不可怠慢。老先生何不遂了我的惜才之心?”
章益倍感快慰,郑重地点点头,道:“殿下真是世间少见的明理之人啊。”他看着李昀,眼里流露出一股满满的喜爱之情。
一旁的江洺也看出来李昀甚得章益的喜欢,但又不好正大光明地提醒他人家其实是个衣冠禽兽,只得在心里憋了一口气。
“江公子也来尝尝这铁观音么?”李昀也给江洺倒了一杯。
江洺拒绝不得,也不在章益面前驳他面子,接过茶杯道了谢就一饮而尽。
李昀见之忍不住一笑。
三人又聊了好一会儿的天,从京城聊到钱塘,从国政聊到家常。其实只有章益和李昀在谈笑,江洺面色阴沉,不怎么开口。
外头天色渐暗,北方冬日的天本就黑得早,现在没了太阳,就暗得更快了,外面的碧瓦朱檐、阶柳庭花在夜色的笼罩之中也开始朦胧起来。
江洺心烦意乱,渐渐觉得本来的计划已经一步一步地偏离原来设定好的轨道了。李昀将章益接来就是要他做事多一分顾忌,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