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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了?”达达尔想来几分担心,“昨日看起来还好好的,是什么病?可有找乌云琪来看病?”
    芷秋欠身一揖,“是早前在定北城的时候落下的旧疾,原本吃了乌云琪几服药,已经好些了。可昨日被三王子请去骑了马, 约莫是吹了些冷风,才又发热了。”
    “那…你让她好生休息。我去请乌云琪来。”
    “多谢大王子。”芷秋做了礼, 正送着人走。却见得博金河从远处走来, 带着个仆子端着一盆子牛奶, 到了帐子前, 见着达达尔, 忙拱手一拜, “达达尔回来了。”
    达达尔看见博金河并未惊讶,早听闻着木南公主和亲途中遇难,是被赫尔真救回来汗营的, 两人有些挂联也不足为奇。望了望旁边仆子端着的热乎牛奶,“赫尔真让你来的?”
    博金河再是一揖,“这…公主这身子不好,是定北城一役落下的病根,赫尔真自觉得理亏,才让博金河送些鲜牛奶来,好给公主补身。”
    达达尔哼笑一声,问道:“这是每日都送?”
    博金河颔首,“每日早晚。”
    “他倒是有心。”
    博金河拱手退了一步,才使着仆子要将牛奶送进帐子。芷秋忙去接了过来,“今日便交给我吧,公主病了还在塌上躺着,你们进去不大方便。”
    “公主病了?可是又有反复?”博金河问着。
    芷秋兴致缺缺再跟人解释一遍,只微微点头,随后端着牛奶进了帐子。
    达达尔背手,“我去请乌云琪来。不劳烦赫尔真费心了。”说罢转身走了。
    博金河原地愣了愣,他这是趟了趟什么浑水?摇着脑袋带着仆子往赫尔真帐子里去。从凌宋儿帐子前往牧场去,牧仁、朝鲁、塔娜纷纷跟他问早安,他一一笑着答应,到了牧场边上那处帐子,也没摇铃,便兀自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帐子里地上滚着个空酒坛子,那人袒胸横躺在塌上,酣睡不醒。博金河嗅着酒气儿,去案台上倒了杯凉水,端来床前,摇了摇那人手臂,“怎的一个人喝这么多,也不叫我?”
    床上的人醒了,目光淡漠扫了一眼博金河手里的茶碗,捂着一旁的被子,翻了个身。“…再睡会儿。莫吵我。”
    “……”博金河只觉头疼,只好唉声道,“你那娇贵公主可是又病了,别怪我没告诉你。”
    方才还合眼不想醒,听闻这话,那人翻身撑起来半身,“又发热了?”
    “听芷秋说又有反复。”博金河这才将手里茶碗再往他眼前递了递,“芷秋也没让我进去,说是躺在塌上还没起。”
    蒙哥儿这才起来身,“我去找乌云琪给她看看。”
    “哪儿用得上你?”博金河端着那碗水手累,干脆自个儿喝了干净,“一早达达尔也在,知道人家病了,去找乌云琪了。”
    蒙哥儿这才顿足,去了案前,撑着桌面坐下。端起一旁水壶往嘴里灌。宿醉口干,咕咚了数口,才算是解渴。砰嗒一声水壶落在案台边上,才起身干脆脱了身上脏衣,去木箱里翻了一件干净的出来换上,“父汗那天提及出征西夏一事,得和那多商量。”
    “今日去趟军营。你随我一起。”
    “行!”博金河方才准备起身,目光却落在他枕边放着的檀木小匣上,“这是什么?”
    蒙哥儿衣服穿了一半,见博金河动了那檀木小匣,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把收了回去。没说话,兀自藏去了木箱里。
    “哦…”博金河倒是清清明明,“公主的信物?”
    “不是。”他淡淡两字,捂好衣物便往外走。“我去洗漱,回来找你。”
    帐营里,凌宋儿坐在绣架前继续绣着那副山河图。芷秋边伺候着茶水,边在一旁帮着穿线。主仆两人正忙得入神,外头却是有铃铛响声。
    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帐外传进来,“公主,姜琴嬷嬷替可敦来探探公主病情。”
    听得是可敦的人来,凌宋儿忙将手中绣针插好去一旁盒子里,翻身滚上床榻,故作咳嗽了两声。芷秋也忙着帮她盖好被褥,小声问着,“公主,怎么办?”
    凌宋儿也拉低了声响,“跟乌云琪都说好了,帮我装病的,你怯什么?”
    芷秋忙直了直腰杆子,清着嗓子往帐子外去,将姜琴嬷嬷领了进来。
    姜琴抱着个漆木盒子,弯腰进来帐子里,见得凌宋儿坐在塌上捂胸咳嗽,哎哟了一声,“三王子也真是,公主明明病还没好,怎的非得带着公主骑马吹风。这下可好,病情反复,又让公主吃了苦头。”
    “可敦也是念着公主病了许久,让姜琴给公主送来这羊乳酪,好养养身的。公主尝尝。”
    芷秋方才从姜琴嬷嬷手中将漆木盒子接了下来。
    凌宋儿才止了咳嗽,声音几分虚弱:“还请姜琴嬷嬷帮宋儿多谢可敦的心意。”
    姜琴嬷嬷拱手做了礼,又接着说:“可敦还说。大王子本是约好了公主今日一道儿去牧场。公主该先养好病,大王子之约可以改日。可敦也等着公主,跟公主说说这大草原上的放牧之道。将来公主才好当得了这汗营的女主人。”
    “……”凌宋儿听明白其中意思。她称病爽约,虽情有可原,可敦却是不满的。只好答了姜琴嬷嬷,“有劳姜琴嬷嬷带话,可敦的意思,宋儿明白了。等病情好转,宋儿便让去可敦那里,向可敦请教放牧之道。”
    姜琴点头,才是拜别,“公主聪慧。姜琴就先走了。可敦和大王子都盼着公主快些好。”
    “多谢。”凌宋儿淡淡,由得芷秋将人送走了。才下了床榻,走回来绣架前头。
    芷秋从外头回来:“公主,姜琴嬷嬷这番话听起来,可敦还有责怪的意思。该不会是装病的事情,被可敦看出来了?”
    “不大清楚…”凌宋儿忽的兴致缺缺,望着眼前绣图也没了情绪,只得倒回床榻上,捂好被子,“我再睡一会儿,容我想想…”
    次日一早,凌宋儿主仆二人从帐中出来,便去了可敦帐子里报到。
    前帐等了一刻,由得姜琴嬷嬷通报,可敦才被达达尔扶着,从后帐里头出来。
    可敦笑得慈爱:“公主的身子,看来好些了?”
    凌宋儿带着芷秋一揖,“还得多谢可敦和大王子照料。身子确是好些了。”
    达达尔走来面前,“公主真要没事了才好。”
    “嗯,已经好全了。”凌宋儿说着,垂眸对对面可敦道,“宋儿今日来,是来向可敦请教牧羊之道的。可敦可有闲暇?若是不行,宋儿也能等可敦,改日亦可。”她便将好话都说了,也好显得自己的悔意。
    可敦这才点头笑着,“难得公主有心,那便走吧。”
    姜琴扶着可敦走去了前头,凌宋儿才和芷秋跟着,一旁达达尔跟在她旁边,并肩出来了营帐。另外带着几个仆子,一行人往牧场那边去。
    子民见着可敦,一一退让行礼。穿过营地,出来牧场。凌宋儿才被可敦叫到身边,听着她说道理。
    “事情自然都是有仆子去做的。可你也得理得下手,将来才好管得了部营里的女人。这些我也是从阿布尔汗的额吉那里学来的,便一并跟你说说。”
    凌宋儿边称是,边点着头。面上乖乖巧巧,可敦的话却左耳进右耳出…她对牧羊之道兴致缺缺,目光却落在远处起伏的山丘,天边飘着的白云上。风有些大,鼓噪得衣裙直响。羊群方才被仆子们赶出了围栏,欢快往水草的方向奔去。
    博金河一早去凌宋儿那儿送牛奶,却发现营帐里没了人。只好端着牛奶,折去了蒙哥儿的营帐。
    蒙哥儿今日起了早,仆子做好了三样小菜几张薄饼送进来帐子。正用着早膳。博金河来了,就着没送出去的牛奶一道儿,坐来他旁边,一起吃饭。
    博金河撕了块饼,沾着羊肉汤,塞到嘴里。“你那公主今日不在帐子里,也不知去哪儿了,这牛奶我拿来放你这儿了。我可不送第二回 。”
    蒙哥儿顿了顿手中正喝着的奶汤,“还病着,她能去哪儿?”
    “……”博金河唉声道,“我博金河也是大汗面前有军功的将帅,天天帮你送牛奶我且不和你计较。可她自己有手有脚,我又不是她的侍从…你要真上心了,怎么不自己去看看?”
    “算了。”蒙哥儿继续埋头喝奶汤。
    “昨日军营事情没说完,一会儿你和我再去一趟。”
    吃过早饭,两人帐子里出来,正往牧场边上走。今日阳光虽好,可是风烈。早晨还有几朵白云飘在天边,眼下已经吹散了。
    蒙哥儿正寻着黑纱的方向去,却被博金河拉了拉,“诶,刚刚不是还问人家去哪儿了吗?”
    蒙哥儿顺着博金河指着的方向看,才见着凌宋儿并肩和达达尔站在牧场里,一旁是可敦带着姜琴嬷嬷,约莫是在听训诫。
    “达达尔这才刚回来,就已经下手了。我看你啊,没戏!”博金河说着笑了笑,寻着自己的马匹去。
    蒙哥儿却没动,立在原地远远看着。风这么大,她身子没好就出来,该是被可敦叫去的。
    凌宋儿正有些恹恹,一旁芷秋也开了小差,寻着角落里刚出生的小羊羔,逗趣儿去了。凌宋儿却只能听着训斥,手脚都不大敢乱放。眼前却是忽地恍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白色的,还发出绵绵叫声。定睛一看,达达尔抱了只奶羊羔过来。
    凌宋儿忙抬手摸了摸奶羊羔的头,卷毛硬硬的。“可爱!”
    可敦方才还在说着话,见着是达达尔哄得她开心,便也拉着姜琴嬷嬷,往远处靠,给两人留着间隙。可敦一并细声跟姜琴说着,“年少就该被男子宠宠,不莫年岁大了,看多几眼都生了厌烦。”
    姜琴笑着,“可敦说笑。大汗心里是有可敦的。”
    达达尔将羊羔递过来凌宋儿怀里,“要不要抱抱?”
    “好!”凌宋儿笑着接来抱在怀里,小东西乖乖听话,绵绵叫得人心痒痒的。扑在她怀里呆呆望着青草地。芷秋又捡了几根饲草,凑来给奶羊喂草。羊羔鼓着嘴,嚼着青草直香。
    主仆二人笑声徜徉,传到了牧场边那人耳朵里。想来和他相处的时候,倒是从未见得她这般开心过。
    “别看了。”一旁博金河递着黑纱的缰绳到他眼前,“看多了伤身。”
    话说得直戳人心尖儿,撕扯着疼,蒙哥儿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压着声响:“走了。”
    凌宋儿晌午从牧场回来,还被可敦留在后帐里吃了顿午饭。萨仁难得放下几分国母威严,敦促着达达尔多给她夹菜,照顾好她。凌宋儿饭吃得几分拘谨,没饱。
    等得被达达尔送回来自己的帐子,午睡前,又让芷秋去做个面条来吃。帐子里剩了自己一个,才忽的想起,今日出门早,博金河的牛奶送来,该是没遇着人。
    下午睡醒,接了三卦生意。用了晚膳,天将要黑了。才见得博金河领着人送了晚上的牛奶来。
    和往常一样,仆子端着牛奶去了案上放好。博金河在一旁等着。今日却有些不同。凌宋儿坐在绣架前忙着,看着他左顾右盼似是有话要说。等得仆子放好了牛奶出了帐子,凌宋儿才好问着,“可是赫尔真有话让你带来?你便直说了就好。”
    博金河拱手一拜,先是扫了凌宋儿一眼,才垂眸看着地上。
    凌宋儿将他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约莫着带来的不是什么好话,便也做了几分准备。才听得博金河对着账外喊了声,仆子又端着木盒子从外头进来。博金河接了过来,打开盒盖儿,里头两个整整五十两银锭。
    “公主,赫尔真说上回弄坏了公主亡母遗物。这些银两是来给公主赔礼道歉的。一百两定是不够,赫尔真再划一百头牛羊给公主。权当是他的一番心意了。”
    凌宋儿撑着下巴靠在绣架上,听着博金河的话,起了疑。无端端地,蒙哥儿给她送银两和牛羊做什么?
    博金河接着道:“还请公主能不能将他的骨铃归还?”
    帐子里忽的安静了片刻。
    凌宋儿这才恍然。
    他弄坏了她的白玉烟枪用狼骨铃铛赔罪的,她虽打趣说等他赔了钱再还回去。可他也说过,那是心意,送了就是送了。可现如今又拿出钱财说是心意…
    夜宴那日,大王子和三王子的信物都到了,她便也只当他是早送过了信物,才将那狼骨铃铛藏去了自己的玉枕芯子里。不想全是她自作多情。
    “赫尔真日日里让你这个安答来送牛奶,没想到今天是问我来讨债的?他要拿这东西回去,为何不自己来?我还当这狼骨铃铛是他的贵重物件儿,帮他好好保管着,没想到,他自己却是没有当回事儿的。”
    “这…”博金河听得凌宋儿话语凌厉,连连退了一步,再是拱手一拜,“公主若是不想还,那…博金河还是让赫尔真亲自来。”说着正打算着出门,却是被凌宋儿喊住了。
    “莫要去跟他说我是个小气的。”凌宋儿这才起了身,坐来床榻上。玉枕里翻出来那个狼骨铃铛,清脆一声响,扔去了地上。“这糟践人的东西,谁要便谁拿去,莫要再让我见到了。”
    博金河弯腰下去捡起来那个狼骨铃铛,在衣服上蹭了蹭灰尘,看着凌宋儿却是几分生气,忙着赔礼,“公主,你和赫尔真的事情。博金河也只是知道一半,不知道一半。这也不好说什么,公主要不,还是改日亲自问问赫尔真?”
    “也没什么好问的。”凌宋儿淡漠了几分,“人是有心的,若什么话都要问出口才能弄明白,未免也活的太不清不楚了。”
    说着,便喊了一旁芷秋,“去将博金河的银两接下来,那白玉烟枪,值不得一百头牛羊。我刚来汗营,也管不好,便不要了。就当这银子是他的赔礼钱吧。”
    博金河将手中木盒递过去给了芷秋,才是拜别,“那博金河就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凌宋儿见得博金河要走了又补着句:“日后的牛奶也不必再送了,他的心意,我再也不敢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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