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川敏锐地捕捉到齐宣目光的闪躲,感觉像是接近了心中某个猜测,立刻追问:“你之前在课上对穆昕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齐宣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猛地想起穆昕问自己“劳动是人类本质”什么意思,自己讽刺他说有的人做小三就能骗到别人家产,根本不用工作。这岂不等于暗示自己知道穆昕妈妈是第三者!
“你家里……被第三者破坏过?”果然沈行川丝毫不给齐宣回避问题的机会,他的语气疑问中更带着期待,就好像……在等着齐宣肯定的回答。
齐宣的心怦怦跳个不停,难道沈行川认出自己了?难道他其实并没有忘记自己?可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凶、那么……鄙夷?或许,他喜欢的只是自己过去的样子,成绩优异、没有被社会污染过。而现在的自己,没受过良好的大学教育、在三教九流里摸爬滚打、还骗过他……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就是穆宣,他可能连过去那个自己也会一并嫌恶了吧。
“你在想什么?”沈行川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索。
齐宣看向他,忽然勾了勾嘴角,道:“穆昕那会明显故意让我出丑,我当然要回敬他一下了。至于第三者的事,穆昕他妈给人当了小三,我稍微用点手段就查的着,毕竟我是黑社会的混混,下三滥的手段还是很熟练的。”
沈行川不知为什么,听齐宣自贬,心里忽然一阵刺痛。自己之前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难受?
“齐宣,”沈行川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你父亲也姓齐么?”
齐宣心里噗通一声,这话的言外之意已经十分直白,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了,他认为自己原本不姓齐。齐宣强笑了一声,走过他身旁,躺到床上盖起被子,道:“沈老师你这话问得真逗,我爸不姓齐姓什么,姓沈吗?”
沈行川感觉高悬的心径直摔到了谷底。他背对着床站了良久,轻轻叹了一声,坐到了床上。他默默看向紧闭着眼的齐宣,少年穆宣的脸再度与他重叠。
是在太像了,尤其那双眼睛,还有眼角那颗泪痣,让沈行川第一次在星巴克见到他时,就以为是穆宣回来了。
可他终究不是他。齐宣的手下之前说过,他是九月份的生日,而穆宣是一月份生的,他们只是长得像而已。况且齐宣已经明确说了自己父亲姓齐。
宣宣,你究竟在哪?
沈行川把脸深深埋进掌中。
一周后,齐宣和沈行川的公寓终于能住了。沈行川做完研究,从学校回家已经是凌晨12点,一开大门,却发现客厅灯火通明,齐宣正窝在茶几旁,盯着电脑极为专注,连他回家也没注意到。
“你怎么还没睡?”沈行川走上前,把公文包放在齐宣身旁沙发上。
齐宣猛地一惊,抬头看到是沈行川,才捋着心口道:“你怎么回来连个动静都没有?吓死我了……我正整理数据呢,上回去郊区调研收集的,下周不就要小组答辩了。”
沈行川双眼明显一睁,他没想到齐宣竟会对学习这么上心,又想起那晚齐宣在荒郊野外淋雨的景象,不禁皱了皱眉,道:“学习不在于一时,早些睡,还想再发一次烧么?”
齐宣觉得沈行川这几天有些奇怪,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起自己身体了?但他现在被学习折磨得焦头烂额,也没精力想这些,转而一把扯过沈行川,道:“沈老师,我现在也算是你的学生是不?我有困难你不能袖手旁观对吧?”
沈行川神色微变,“你又生病了?要我背你去卧室么?”
“不是不是,”齐宣忙摆手,“你想什么呢,你是不总觉得我有病?我是这两天看马克思,有些地方看不懂,想让你解释一下。下周答辩要讲的。”
沈行川怔了一瞬,然后侧过头,脸颊似乎有些红。他本以为是齐宣自己有什么事找他,没想到竟是马克思……一时间竟也不知是窘迫还是失落。片刻后,他又恢复了一派冷淡,道:“哪里不懂?”
齐宣从茶几上摊开的一堆书中拿过一本,递到沈行川面前,指着一行字,笑道:“就这个,之前课上提过的, ‘劳动是人类的本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人类疏离其本质’。我是真想不通,真有人天生喜欢劳动?”
沈行川看了眼他指的地方,拿过他手中的笔,坐到他旁边,在他笔记本上迅速画出了示意图。齐宣见他如此自然地拿过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挨着自己坐,心里不由突突跳了起来。
这时,沈行川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个 ‘本质’,你要换一个角度理解。可以把它想象成身体的一个器官,你付出的劳动,就像是消耗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齐宣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因为他感觉沈行川讲解时的语气格外的温柔,态度也及其耐心、细致,和平常上课完全不同,就好像……自己当初还在装穷时一样。
“你在听么?”沈行川忽然打断他的思绪。
“在,在!听着呢!”齐宣忙道。
沈行川犹疑地蹙了蹙眉,却还是没说什么,继续道:“那么资本家剥削剩余劳动力,就像是割走了你身上的某个器官,所以说使人疏离其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