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暴雨，他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大暴雨，伴着阵阵雷鸣，响彻天际。
林来躺在他的怀里，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来，止都止不住。
他在那一瞬间才发现，无论林来做了什么，无论他与谁缔结了契约，无论他心里有没有他，他都已经不在乎了。他只要他活着，健健康康的活着，幸福快乐的活着，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着急的大叫医生，医生过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这是内脏大出血，赶快，赶快去手术室！”
林来却没坚持到手术室。
明明是一段并不长的距离，却好像已经用尽了半生的力气。
林来抓着他的手，眼神开始涣散，口中喃喃低语。
唐槐序忙凑过去，却只听到他说出的最后一句：“……我的孩子，叫、清和……”
槐序，你懂了么，他叫清和。
孟清如身上的伤轻得多，若是极力抢救，能救回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但她却拒绝医生为她抢救，只求最后见唐槐序一面。
唐槐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心里还是有些震惊的，她还是那么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林来走了么？”她的声音很平静，好像身体的疼痛并不存在。
她是这样的安宁，带着沉默决绝的安宁。
唐槐序说不出话来，只好沉默的点头。
孟清如轻轻一笑：“很好，我待会儿就去陪他。”
唐槐序此时此刻并没有其他什么情绪，只希望她好好活着，毕竟还有一个小清和。
孟清如却像是看清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成功了，下半辈子也不会好过。清和交由你抚养，我很放心，林来他，更是放心。”
唐槐序震惊的看着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清如作为一个母亲，竟然这样舍得。
她把嘴角的雪沫擦去，缓了缓神，这才慢慢道：“我并非不爱清和，只是比起他，我更爱他的爸爸……唐先生，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心慌意乱。我还记得，那是在伯母的葬礼上。林来和我算是青梅竹马，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了解他甚过于他自己。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肯定是没办法争过你的。”
“林来那时候估计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吧，他在这方面一向迟钝得很。不然在知道你有孩子以后，他也不会连为什么伤心都不知道。而我，这辈子做得最无耻的一件事，就是趁虚而入。”
“其实那天晚上林来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喝醉了，你也知道他酒量不好……我不能再放任你们这样下去，因为早晚有一天他会醒悟的，你也会忍不住的，我就做了这辈子最让人无耻的一件事。”
“大概是上天眷顾我吧，我竟然有了孩子。林来这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他生性纯良，根本想不到这些事上面去，虽然医生说的也是真的，但没那么严重罢了。他果然为了孩子和我结婚了，可是我却知道，他心里真正爱的，并不是我……”
“够了！”唐槐序浑身都在颤抖：“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原来、原来这一切，竟然是这样的！
他心内剧痛，可除了哀怨命运弄人，还能做什么？
孟清如撑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早已到了强弩之末，闻言惨然一笑：“唐先生……对、对不起……我要先下去陪他了……”
耽误太久，错过救治的最好时机，早已无力回天。
唐槐序看着她依旧柔美如初的脸，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第78章 第078章
唐槐序说完了，房间里一片静默。
把一切都说出来以后，竟然松了一口气。这些事压在他心底二十年，原以为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谁知道竟然在今天一口气说完了。
心头那块大石头好像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可轻松了没一会儿，唐槐序又提起一口气来了。
这么半天了，小儿子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他现在再怎么坦荡，也还是有些紧张。
万一小儿子无法接受呢，万一他幡然醒悟他并不值得这样深爱呢？
唐槐序如同一个刚刚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心情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等着心上人的一句话。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不过是小儿子的一句话。
林清和安静的想了一会儿，眨眨眼：“原来我是这样出生的啊……”
唐槐序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膝盖有些发麻发软，直接跪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林清和忙跳下床，准备把他扶起来，“爸爸，你是不是很难受？”
唐槐序无可奈何的叹息：“没有，我只是蹲久了，脚有点发麻。”
“不是的。”小儿子的眼睛里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璀璨星光：“我说的是二十年前。”
唐槐序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小儿子最关心的，竟然只是这个。
“爸爸，那时候你是不是很难受？”
唐槐序定定的看着小儿子，心里一哽，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难受么，好像并不能单纯的用这两个字来概括。
小儿子慢慢的俯下身，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带着一点酥麻的痒意。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潺潺流过的小溪，带看清新的昧道，荡涤着他疲惫不堪的心灵：“爸爸，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早出生二十年，那样就可以陪着爸爸度过最难受的时期了。”
那是一个温柔到极致的拥抱，如同身在云端。
过了一会儿，小儿子就放开了他，在他对面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