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嗯了一声,旺财上前,发现他放在床边的鞋子上也沾了水,转身去找鞋,等找到鞋回来,胤祚已经被胤禛抱到了外面的软塌上。
胤祚黑着一张脸:奶奶的,公主抱……公主抱!
胤祚上一世的时候,身体很不好,每次进医院被人在轮椅上抱上抱下的很习惯,但是这辈子身体健康的胤祚,上一次在清醒状况下被人抱,还是小时候康熙的托屁屁抱呢!
就如同旺财看不出胤禛的脸色一样,胤禛一样弄不明白自个儿又哪里惹宝贝弟弟不高兴了,扶他半躺着,盖上被子。
旺财取了粥过来,胤禛接过,胤祚也不再嚷着自己来,靠在软塌上,安静的一口口吃。
旺财把帘子拉开,又将内间收拾好了,换了新的被褥,才出来。
一见他出来,胤祚便道:“旺财,去帮我找几个核桃过来。”
“爷,您要吃核桃啊?”旺财问道:“是煮粥吃,还是做成糕点?还是就那样生吃?”
胤祚摇头:“不是吃,是玩。”
玩的核桃啊!旺财恍然,应了一声去了:这会儿正流行玩核桃呢,没想到他家主子竟也来了兴致!这玩意儿他家主子的库房就有好几对,都是上上品——都是他家主子生日、封爵的时候,底下的人送的。
等旺财出去,胤祚将一碗粥吃完,觉得胃里撑的难受,不肯再吃。
胤禛也不勉强,皱着眉拧了热帕子,给胤祚擦头上的汗——就吃一小碗粥的功夫,胤祚头上就跟水洗了似得,这身体虚的!
摸摸背上,发现不能这么将就,又去找了件干净的中衣来,胤祚微抬胳膊,配合着胤禛换上干净衣服,随口道:“太医怎么说?”
胤禛扶他躺下,又盖上被子:“什么怎么说?”
胤祚看了胤禛一阵,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于是抬起胳膊放在胸前:“四哥你看。”
胤祚缓缓握起右手,还远远不到握紧成拳的时候,右手就难以控制的颤抖起来,最后只能无力的松开。
胤祚抬头看着胤禛,再一次问道:“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刚才是自不量力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擦澡这么简单的事,也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他别说将毛巾拧干,连将打湿的毛巾拿起来都做不到。
他刚才全凭着一股不甘、一股倔劲、一股狠劲,才强撑着将身上洗净、擦干,并咬着牙给自己换上衣服——仅仅是系上腰侧的衣带,就耗费了他大量的力气和时间。
这个身体,竟似变得连他前世都不如了。
他现在是……废了?
“你想多了,”胤禛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道:“你现在病还没好,又晕了这么久,没力气是自然的,等再养几日,就好了。”
“四哥也不必瞒我,”胤祚苦笑一声,道:“以前段太医把完脉,总是啰啰嗦嗦一堆的话,如今却整日拿‘大有好转,静心调养’几个字来打发我,我要还不知道不妥当,那真成傻子了。”
什么情况下,医生交代病情的时候会避开病人?做了两世的病秧子,胤祚再清楚不过。
“你别胡思乱想,”胤禛道:“段太医是嫌你不听他的话,懒得同你说话呢!你好生养着,过几日自然就好了。”
见从胤禛口里问不出什么来,胤祚也不勉强,默然无语。
胤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片刻后,道:“有没有想看的书,我读给你听?”
胤祚摇头,道:“先前我让研究院的人画纺织机的图纸,如今时限早就到了,四哥派人去帮我收来吧。”
胤禛皱眉,道:“你还操心这个做什么,先好生养着……”
胤祚笑笑,打断道:“好生休养,胡思乱想?”
胤禛一窒,道:“……好。”
然后是无语对坐,胤祚心情不好,精神更不好,懒得说话,胤禛倒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幸好旺财回来的及时,他从库房捧了好几对核桃回来,得意洋洋的介绍来历。
胤祚挑了对合手的,拿在手里慢慢转着,道:“爷玩核桃的事儿,少出去浑说,不然回头爷再过寿,就该尽收核桃了!”
旺财忙应了,比他主子还紧张——核桃这种东西,就算再贵,他也觉得没有金银玉器值钱,收这个,划不来!
胤祚转向胤禛,道:“四哥公务繁忙,我这儿就不留四哥了!”
胤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将到门口时,却又被胤祚叫住:“……别告诉额娘。”
胤禛脚步顿了顿,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大步走了。
冰山胤禛一走,旺财便又恢复了他话痨的本性,天南地北哇啦哇啦的说个不停,胤祚有一声没一声的应着。
就这样懒懒的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听着旺财不算动听的声音,胤祚竟忽然生出一种幸福的错觉来。
听着旺财的胡侃,胤祚忽然想起一事,道:“先前我让派人去江南买的丫头,到了没?”
旺财道:“早就到了,管家找了个地方安置了,又派了嬷嬷正教她们规矩呢!”
胤祚道:“规矩就别教了,将她们送到郊外的园子里去。”
郊外的园子已经修了两年了,一开始是贬为庶民之后,想给自己建个安身之所,后来他被封了郡王,康熙派了内务府和园林大师接手了修园子的活儿,再后来,内务府归他管了,再再后来,他成了太子了……
随着他身份越来越高,钱越来越多,郊外的园子也越修越大,如今的面积足有先前他买的那块地的十倍不止,精致之处更是不亚于他在江南所见的任何名园。
“让人去做块牌子,名字就叫……小江南吧,”胤祚道:“每天早上开门,晚上闭园,不管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去。”
那园子,他估计也住不了几次,白放着可惜了,卖了又有点舍不得,里面许多地方,都是按他的心意设计的。
“随意进去?”
胤祚嗯了一声,道:“在门口醒目的地方立上牌子,写上规矩,派人给不识字的人讲解。”
“第一,不许随意破坏环境,攀折花木、乱扔垃圾、弄脏墙壁等,都要罚款;第二,不许在里面进行营利性活动,譬如乞丐想进去转一转,坐一坐,是可以的,但是不许乞讨;第三,在园子里行不法之事的,如偷盗、抢劫、打架、调戏妇女之类的,不管是什么身份,先打断腿再说。”
他是太子,在他的地盘违法乱纪的,罪加一等算是轻的。
旺财记性不坏,喃喃重复了一次,又悻悻然道:“主子,这么好的园子,主子您自个儿都没好好看过几次呢,就这么便宜了外人……”
胤祚不理他,道:“园子进大门不收银子,但园子里的茶馆、酒楼,不妨比外面贵上一两分,但东西都要最好的。几个戏台子也都让人唱起来,听戏不要钱,但点戏要钱,卖的瓜子花生水果点心,也要最好的、最贵的。荷花池随便看,若是想坐着小船下去摘莲蓬,小船要钱,莲蓬,也要钱……”
“湖里的鱼也随便看,但是鱼食要钱,钓鱼更要钱!”旺财一点就透,笑道:“奴才懂了,这就和和尚庙里一样嘛!菩萨随便看,随便拜,但香烛要钱,素斋随便吃,但要朝功德箱里捐钱。”
胤祚嗯了一声,赞道:“聪明。”
难得被主子夸一次的旺财继续自由发挥道:“还可以卖一些江南的特产,什么丝绸、绣品、胭脂、水粉之类的,哦,对了,园子里的花不能摘,但主子修的那些大暖房里,却什么花都有,可以剪下来拿去卖……”
“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具体的,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办就是。”胤祚道:“和里面干活的人把话说清楚,爷是太子,这大清的百姓,在爷眼中都是一样的。所以进了园子的人,没有谁是他们需要巴结惧怕的,同样的,也没有人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欺负的,所以不管进去的是乞丐还王爷,都要一视同仁,笑脸相迎。若是受了欺负,自有爷给他们做主,但若欺负了人,直接卖去煤窑。”
旺财应了,又叹气道:“不过就算这个样子,想挣回修园子的钱,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呢!您还不如整个园子包一日多少钱,那些有钱人请客做东的时候,在这里宴客可是倍有面子,肯定争相过来,那才是数不完的银子呢!”
胤祚摇头失笑,道:“我又不缺钱花,挣那些钱做什么?能保持收支平衡就可以了。我就是想着,这大清的百姓,十个里面倒有八个,一辈子困守在一个地方……人生匆匆几十年,在这方寸之地,浑浑噩噩就过去了。我想让他们也看看,别的地方的山水,是什么模样……”
末了摇头自嘲一笑,道:“你再派人去京城的各大戏班子走走,二两银子一个月,若有愿意来园子唱戏的,帮他们赎身。”
旺财道:“主子,那些当红的,一个月二两,怕是请不来吧!”
胤祚道:“来不来的,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吧——切勿勉强。”
这时代,家养的小戏子多是女孩儿,但在外面抛头露面唱戏的,却都是男子。大清权贵多爱养戏子、捧戏子,却和后世的追星不同,这些人捧戏子,不过是将他们当做了玩意儿罢了!
胤祚来这个时代的十几年,红极一时的戏子不知有多少,但能得善终的,却十个里面找不到一个,或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或色衰爱驰之后被数度转手送人,处境凄凉。
这些戏子,可算是这个时代最不幸的人之一,若他们之中,有不被眼前风光迷了眼,肯拿着二两银子清贫度日的,他是不介意庇护一把的。
又闲聊一阵,胤禛派人送了研究部画的纺织机图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