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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野一直是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人,所以他认为奥托动不动就跑出“皇城”,喜欢“下江南”各地溜达的坏毛病一定是随了他这个天生浪漫随性的主人,而不是以前身为“流浪猫”的旧习难改。以此类推,所以他们家的奥托一直十分聪明机灵,简直聪明过了头到异于常猫,他也不甚在意,这是有生活传统的。
    当然,他也不可能想到这猫是个开了灵智的神仙品种。
    所以他看见沈秦箫抱着奥托在刷卡机旁边和司机啰哩啰嗦的时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这小崽子在家里作天作地把这个人畜无害的穿越者闹腾出来的结果。
    一个没有手机的古人,出门哪知道带现金。
    陆野瞬间在刷卡机上“刷卡成功”了两下,然后好言好语地向司机抱歉,赶紧扯着这个下凡的天神,跑到最后一排去坐下来,不至于挡了后面人的道激起民怨。
    这篓子捅得有点大,这么大个黑户丢了他上哪儿找去。
    自从从太白山上下来,这生活突然就哪哪过的不顺意。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动物园里的饲养员,整天面对着那群不开化的愚蠢生物,操着地中海的心。他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心里的火就跟那上膛好久半天不开火憋得要命的机关枪一样,突突地往外蹦:“我不是让你在家里呆着好好学习现代人生活方式吗?跑出来是要干嘛?少庄主你这一天外来客怎么还就没半点在主人家做客的自觉呢?怎么就顺坡骑驴客随主便得这么随心所……”
    他说不下去了。
    沈秦箫把奥托紧紧地抱在怀里,抬起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眼神儿水汪汪地望着他看起来能吃人的饲养员。传递出来的那种“我知道错了都是我不好”的意思让陆野愣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把嘴里一膛满满的子弹袋卸了,干巴巴地一边坐在座位上生闷气一边愤愤地想:“我又没把他怎么的,一个一个的都反了天了。”
    沈秦箫刚刚在车上活学活用了奥托交给他“如何在当代社会逃票坐霸王公交”的说辞,奈何这个理论跟实践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用起来不怎么能应对突发|情况。尤其是遇到这样一个说什么好话都不听,活生生纠缠了一站路非得让他交钱的司机,真是糊弄不了老实人。
    还好遇到了专门给他解决事后擦屁|股的陆野。
    金乌说灯芯指引着他前来此处,只要在此,定能找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有那个他倾尽所有想要换回的妄念。
    至于那什么学习当代人生活的“新闻联播”,,在这异世也待不长久,诸如学习之类也就不是什么当务之急的大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陆少爷第一个冲上车就看见他们家两只神奇品种跑出来丢他的人现他的眼。
    “说说呗。”
    一旁的饲养员怒发冲冠一般把套头毛衣里面的系好的风纪扣解开,露出了里面的玉石吊坠和精致的锁骨,以手作扇气呼呼地开了口:“什么妖孽蛊惑得你人生地不熟的就敢往出蹦?”
    沈秦箫心神巨震,呆呆地看着他道:“你……”
    一个字让陆野没喘匀的那口气梗在了胸口半天咽不下去,于是剧烈地对着窗外咳了起来。
    这小子说谁妖孽呢?
    陆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别的男孩子日常讨论关于青春期躁动方面的,都是班上哪个女孩子的胸最大,或者是哪个班的女孩子长的最有班花气质,搞到手最有面子,他不一样。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世界上的另一种爱情,他只不过是一块恰好同性相吸的磁铁而已。
    一旦明白并坦然接受了这件事,他反而对若有若无的撩拨更加敏感。比如大学期间不动声色的拒绝掉几个男生抛来的隐晦的橄榄枝,再比如,昨晚和现在不由自主偷偷加快跳跃速度的心。
    他想:无形撩拨真是最为致命啊!
    他这边被弄得蠢蠢欲动,沈秦箫那边倒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有歧义的话,连忙摆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啊……不……不是!”
    他显得十分懊恼,于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像想要把脑袋拍出一朵花来直接给陆野看,这样也许就能避免刚才的尴尬了。
    陆野看着他手足无措得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沉默了一会,还是用手制止了他:“行了,轻点。这也不是你的身体,借东西就要保管好这常识该懂吧!别把我朋……我朋友脑袋敲坏了。”
    沈秦箫听到这番话,这才急忙住手,避免把自己敲出个“当代脑震荡”来。他讪讪地抱好奥托,心里却生出微微的异样来。他不请自来地夺了这身体,陆野他一定觉得很没有道理。
    他迟疑了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我能问问原来这个人是谁吗?”
    陆野把视线从窗外拉回了车里:“……是我亏欠了很多的人。”
    说出这番话以后,陆野突然间觉得自己心中装满了秘密的大水坝仿佛将要开闸泄洪一般打开了一个出口,急切想要喷涌而出。那些从来不愿意宣之于口的隐秘在此刻这张脸前面,充满了存在感。
    他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重复,就像是给自己洗脑一样的重复想:“他不是沈章,他不是。”
    他懦弱的不敢当着沈章的面和盘托出。可是现在上天给了他这个绝世的好机会,让他能面对着这张脸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这个异世来的一缕幽魂,不正就是个绝佳的倾诉对象吗?
    陆野迟疑地开了口:“你恨过那个让你有了恐高的人吗?”
    沈秦箫刚想说“我不恐高”,又把话吞了回去,他想:“他把我当做了那个人,那个‘原主人’”。
    陆野低下头,嗫喏道:“你爸爸……是因为十年前那件案子中去世的……对吧。因为竣工决算时资金亏空,你爸爸身为项目负责人引咎辞职,背了行政处分双开。然后……然后从春江悦茗开盘当天,从你家楼顶跳下去。你妈妈有脑血栓病史……当时因刺.激过度脑血管破裂。这就是你ptsd的缘由,对吗?”
    他努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呼出了一口,面容上的犹豫褪去,然后下定了决心,说:“那是……那是被冤枉的。我爸是当时的区长,住建局局长挪用了这笔钱打点了我们家,然后把空子推到了承建的公司,也就是你们家头上。我爸后来升了市长,那局长升了区一把手。如今东窗事发,一大堆人被双规,我们家被上面的人推出来做了替罪羊,一场车祸……我姓陆,我是那个陆国强的儿子。”
    公交车上人稀稀拉拉地分布着,后排座位上只有他二人。因此,前市长“车祸”的真相被埋在了14路公交车“轰隆隆”排放的尾气中,只被这本不属于兴市的平头百姓沈秦箫所听闻。
    陆野不敢看这张脸,眼中却已经含满了泪:“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因果报应,如今我被扫地出门,陆家分崩离析逃亡海外。我不敢求得你的原谅,只求能让我做一些……一些补偿,好偿还我们家的罪孽。”
    从小被领养回来,那个和蔼可亲的爸爸总是教他要正直纯良,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哪曾想隔了薄薄一层肚皮,人便是里面一套,外面反着一套呢?
    沈秦箫不知道怎样回应,他既不能设身处地地为这位“原主人”作出任何反应,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不便诸多置讳,同时在心里又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难过。
    冤有头债有主。
    明明都是家族的孽,却要一个无辜的人来偿还。天地不仁,这世间因果真的好没道理。
    陆野对着这张沈章的脸说完了留存在心底这么久的亏欠,然而却并不觉得解脱。这个人要真是沈章,一定会歇斯底里地冲他发泄,或者用最难以想象的言语和动作攻击他。
    可是他没有。他再一次怅惘地想:他不是沈章。
    二人各怀心事,彼此相顾无言各自无话。直到公交车又一次靠站,广播放送后路人三三两两的进入了车子。
    沈秦箫许是为了打断刚刚这一阵尴尬的气氛,于是伸出了手放在陆野垂下去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兄长就是这样安慰他的。每次这样拍完,他都觉得很开心。
    他想用这样笨拙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而这头的陆野许是回过了神,于是把自己由于奔袭而汹涌的感情恰到好处的保留在日常水平,微微冲着沈秦箫一笑,然后坐了起来。
    沈秦箫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陆公子,你脖子上那个吊坠……”
    陆野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睛道:“哦,这个啊?是我成年的时候家里人给的,说是在哪个拍卖会上得来的。”
    那是一个莲花形的玉坠,晶莹剔透的莲花花瓣层层叠叠包裹着中央。中间本应该生长花蕊的地方空出了一个凹槽,于是心思巧妙的能工巧匠在此处做了一个环,这样将红绳系在此处,成了一件精巧的挂饰。
    沈秦箫收回了目光:“挺精致的。我娶亲之际,也有这么一个东西,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跟这个挺像的。”
    陆野:“那你心挺大,这也能丢。”
    沈秦箫:“……”
    陆野:“要不就是你不喜欢。这个正常,我们家以前也经常送一些莫名其妙老年人品味的东西。送又不敢送,拿着又跌份儿。最后这些东西自己识趣儿,不知道滚到什么地方去让我眼不见心不烦了。”
    沈秦箫瞥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向另一侧飞速后退的窗外景色:“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丢了以后我一直很难过。”
    56路公交车按部就班的行走在既定的轨道上,然后准备再接一波客,大腹便便地驶入接下来的桥梁路段。
    果然,因为要通过的路段实在太长,停靠在这一站后人群明显以几何增量以沙丁鱼罐头之势塞入了本来很宽敞的车厢。好在陆野过了这桥,就能带着这两个拖油瓶在下一站滨江别墅区下车了,倒也不用在忍受多久拥挤的周边环境。
    等到人上的差不多了,一声“咔擦”催促着车门关上了。司机油门一踩,带着一大车子惯性向前的人往桥上驶去。
    陆野正准备打起精神,迎接接下来的硬仗——“如何劝客户放弃在5000块的预算下要求做一个喷泉景观”——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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