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呼吸一窒,一双如清水凌凌的眸子静默地看着贵妃。
贵妃越想越觉得奇怪,她不自觉地皱起眉:“不对呀,我进宫才几个月……你说你怎么配了一年?”
她机警地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一脸无辜:“一时口误。”
“口误?”
贵妃的语调被疑惑的语气拖得很长,皇后似乎不想做解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在一旁的绣榻上,堵住贵妃那张欲言又止的朱唇。
贵妃被她吻得满脸红晕,使力推开了皇后,坐在一旁大口喘气,皇后拂袖为她擦拭着她额头上的细汗,皇后身上那股清幽的栀子香又悄悄钻进了贵妃的口鼻。
栀子香味一向浓重馥郁,而皇后身上的香不同,清幽淡然中仍保存着一股栀子的味道,贵妃总觉得这个味道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像是许久不见的故人,久到你忘了她究竟是谁,却能在一个特殊的时刻突然感觉到那种熟悉,那是一种刻在骨骼血液里的感觉。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传来一个细细的女声:“娘娘,可以传膳了吗?”
皇后见贵妃状况不对,便答道:“不必,苔枝你先下去吧。”
贵妃此时却觉得那些从前被自己遗忘的细节,猛地往自己脑海中灌入。
皇后倾身温柔问道贵妃:“你怎么了?”
贵妃睁着大眼睛,轻轻喘着气,一把推开皇后朝门外跑去,不过仍是不忘交代一句:“我先回宫一趟。”
门外的苔枝被贵妃吓了一跳,还尚未来得及请安,贵妃便跑了,连仪态都不顾,苔枝小嘴微张,平复着内心的惊愕,朝屋内的皇后问道:“娘娘……还要传膳吗?”
皇后挺直着身子坐在绣榻上,她背着光,身后的木窗洒入明亮细碎的光点,那一刹那,苔枝差点以为皇后是一尊不会动不会笑的雕塑。
许久后,皇后眨了眨眼睛:“不必了,等她回来吧。”
贵妃坐上步辇命人送她回昭和宫,茂实跟了过来一颠一颠地跑着:“娘娘,您刚回来,怎么着急回宫啊?”
贵妃攥紧了帕子,对外边的宫人吩咐道:“快点儿。”
她问道茂实:“你还记不记得,我进宫那会儿带的花灯放哪里了?”
茂实擦了擦汗:“就放在宫中库房里啊。”
贵妃咬了咬唇:“好,待会儿务必要给我找出来。”
昭和宫虽然她长时间不住了,宫人们却日日打扫,她坐在殿内檀木椅上,看着殿内的摆设,一切都熟悉得恍若隔世。
茂实抱着一个木箱子进来,贵妃示意她放置在自己身边的桌子上,她缓缓打开那个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晶莹可爱的兔子花灯。
一股沉寂的花香也慢慢逸散开来,淡而浅,贵妃却相信她确确实实闻到了。
她伸手提起花灯,灯未亮,却依旧璀璨夺目,她轻轻抚了抚灯身,手移到灯盖处,手上使劲儿,灯盖便被拧开了。
这里暗藏着一个小小的空间,小到只有两个胭脂盒那么大。
可是贵妃看见里面的东西,却流下泪来。
茂实又懵又慌:“娘娘……”
贵妃打断道:“你先出去吧。”
她静静凝视着桌上的木盒,没哭一会儿又破涕而笑,盒子里是一串干枯的、花瓣破裂的栀子手串。
她不敢去碰它,怕它一碰就彻底变成一堆细碎的尘土,或许别人会忘记,但是她不会忘——
春熙节那晚,她出去赏灯,想买下这串手串,被一个蓝衣女子抢先买走了。
她吩咐丫鬟付钱时,唤的名字就是“苔枝”。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那女子非同一般,并未想到她会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后的事她大概能猜出来了,皇后远远的望着自己,看见自己喜欢这盏花灯,便赢下来,差人送给自己。
她大概已经喜欢自己很久、很久、很久了。
只是自己太迟钝,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
暗自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你的存在,柳絮飘飘的时候,你看见她站在一片碧绿新柳中与旁人嬉闹玩耍,也会不自觉勾起嘴角,觉得这世界已然破晓,她的酒窝里盛满暖熏的阳光。
你静默地看着她一年又一年长大,站在她生活的外面,有点不甘,甚至嫉妒,却又一日复一日地期待相遇。
暮色四起,皇后坐在长信宫庭院的石椅上,宫人们听她的吩咐,只远远站着,门廊上悬挂的灯笼光晕暗暗的,随着晚风轻轻摇摆。
院中移过来的木兰树已落花生叶,在夜色里稍显暗沉,木讷而沉闷地挺立在皇后身后,叶子随着晚风吹佛发出细碎的声响。
皇后低着头看桌上杯中的水摇晃,没有人唤她,她却突然抬起了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瞧见了不远处提着一盏灯笼朝她走来的贵妃。
那盏小兔子花灯明亮璀璨,映着贵妃折叠裙摆上的银线潋滟生光,橘色的光温暖明亮,灯下看美人,贵妃姣好的脸庞比平日里更加好看三分。
她莲步轻移,裙摆像散开的水波,嘴角边的酒窝盛满了花灯逸散出来的暖融融的光亮,缓缓朝皇后身边走去,
春日夜里微凉,皇后却感觉脸庞周围一阵暖意,贵妃举着花灯,提到她面前,橘黄色的光细细描摹着两人的五官,教二人的轮廓都比往常温柔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