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子这么纠纠结结的在御花园处胡乱走着,在走到细湖亭时,他猛然顿住了脚步,然后瞪大了圆润分明的双眼,愣怔怔的看着前方凉亭里的那两个人,只见一个是当朝的国舅卓然,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少年长得容颜如玉,面目十分精致,只是脸上神色带着三分说不出的落寞,此刻的卓然正在朝那少年淡淡的笑着,离得很远,大包子也能看到少年裂开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缓和了原本的凄凉。
大包子心中一动,然后冲了过去,走进之后,卓然忙向他行礼道:“微臣参见二皇子。”
大包子嗯了声让卓然起身,而后定定的看着一旁那个如玉的少年,那少年看着他,眉目之间的阴郁重了两分,眸中多了三分羡慕和四分复杂,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朝大包子笑了下道:“二弟。”
在宫里这个年龄的少年,自然是只有一个,便是当朝大皇子,沈云。大包子自然是知道他的,也曾隐隐约约听到宫人有关这个大哥的传言,问父后因果,父后淡淡笑道,说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结果,他听过也就算了,偶然见到父皇不大待见的这位大哥时,大包子不说喜欢倒也不讨厌。
此刻大包子看到他和卓然在一起,想了想走到少年身边甜甜一笑,露出脸颊旁边的小酒窝道:“大哥,我刚才远远的看你和舅舅聊得愉快,你们在说什么。”
大包子这些年脾气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整个人还是像儿时那般圆润的,这样的他,倒是时常让人忘了他的秉性,加上此刻这么一笑,圆亮的眼睛微微眯着,睫毛轻轻动着,脸上的神情很是欢喜,倒是无端多了三分孩子气。
沈云看着大包子,心中也是有些喜欢他的,不过想到皇帝对大包子的态度,和自己的一比较,沈云神色一顿,眸子便复杂了起来。
倒是一旁的卓然听了大包子的问话,神情变得沉重起来,颇为忧心的道:“二皇子,微臣刚才同大皇子在说皇上得病,大皇子很担心皇上,微臣觉得皇上吉人自有天相,所以对大皇子言说不必担心。”
大包子一听是这话,不由的神色一垮,双眼瞬间微红,道:“是啊,父皇怎么就一下子病倒了,父后也很担心,而且都不让我去看。”说罢,嘴瘪了瘪,神色有些委屈。
卓然看着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但觉得张口有些说不出,而且他本非伶牙俐齿之辈,此刻倒是显得有些笨拙了。
一旁的沈云听了大包子的话,神色变了下,轻声问道:“二弟,你也没有见到父皇吗?”
大包子扬起脸,沉重的点了点头道:“父后不让我看,说让我去养弟弟,我就不敢去,父后生气的时候,好吓人的。我怕。”
沈云听了大包子委屈的话,抿了抿嘴道:“二弟,你别担心,舅舅都说了父皇不会有事的,那就不会有事的。等父皇好了,我们一同前去看望父皇好不好。”这话说道最后竟然有三分期盼和小心翼翼。
卓然自然是听得出的,心中暗叹皇帝这个大儿子果然不受宠,真是帝王无情,而大包子没想那么多,听了沈云的话,便嗯了声,然后三人沉默。
卓然虽是大人了,可是站在这两个皇子中间,也不便多说什么,虽说心中觉得皇帝这病来的十分可疑,他甚至已经在心中排查是不是有南郡混入的奸细给皇帝下毒了。不过皇后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御医看过了,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发热病重的感觉,什么都没有,但皇帝就是不睁眼……
这情况已经持续三天三夜了,禁卫军的指挥使,钟容这几天也是忧心匆匆,生怕是自己疏忽所致,一直战战兢兢的,刚才还在同自己说起这桩诡异的事情呢。
正在这么想着事情的卓然,突然听到大包子清脆的声音,道:“舅舅,皇叔怎么没有进宫,皇叔都好久没有来看我了,他是不是不想我了。”
卓然回过神,看向大包子,这个皇叔自然是瑜王爷了,说道瑜王爷,卓然的头又是一阵的疼,当初南郡大捷之日,皇帝甚为欣喜,在朝堂之上称赞了卓文静一番后,也夸奖了几句言一。只是刚上任的刑部尚书郭之青,恭喜之后,再问道如何处置瑜王爷的时候,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在卓然眼中,皇帝定然对瑜王爷不会手软的,毕竟那人是先皇的心头宝贝,而且有一定的人脉,若是不加处置,日后怕是生出大祸。
不过皇帝沉默了下却是让退朝,而后宣父亲入宫。
父亲在宫中有两个时辰,回到家中后,面目诡异,目光清亮,他这幅模样倒是把卓然下了一跳。
在卓然眼中,长了这么大,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模样,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又像是说不出的苦涩,等等表情混在一起,总之俩字:复杂。
最后卓然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问其原因,随之卓仑叹了口气道:“没什么,只是皇上想让卓家和言家联姻。”
卓家和言家联姻,这几个字蹦出来的时候,他先是点头,而后很是震惊,与言家联姻……卓家有二子,长子已入宫,现在只剩下一个他,而那言家只有言一小侯爷一人,这联姻……
在卓仑还在那里唉声叹气时,卓然低声道:“父亲,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吗?我……”我和那个言一不熟悉,也不想娶他……卓然在心中呐喊道,不过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随之卓仑听了摇头道:“皇上金口既开,哪能允许反悔?再说若是能有余地,为父也不用站在此处多想了。”
卓然听了眉眼一黑,他自打自家大哥入宫,受到了种种冷遇,便明白若非遇到一个真心人,怕是一辈子都要那样过下去了,只是大哥性子坚韧,在皇宫如若坐了五年的牢狱,竟然给他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皇帝突然像是坏掉了脑袋似的对大哥太好,他心中时常担心,怕帝王的感情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不过这些年,皇帝对大哥倒是越发的容忍了,后宫因为皇帝顾念大哥的心绪问题,这些年来都没有选秀女,也未听闻皇宫其他宫处有子有女出。由此可看皇帝对大哥颇为上心。
但虽然有皇帝浪子回头的例子,却不代表他卓然想和一个不知心的人过一辈子……而且他早就想好了,若是不能找到一个知心人,这辈子,他准备独身一人的。
此刻听到皇帝的旨意,就如同雷霆在耳边,一向冷性子的卓然,不禁有些怒了,怎么可以这样……难道自己连选择生活的权利都没有吗?
正当他思绪万千,想要找皇帝回了这门亲事时,卓仑的话隐隐又传入耳边,“好了,你也别愣着了,让人收拾干净一个院子,去接你……弟弟来住。”
弟弟儿子,卓仑说的颇为唏嘘,卓然则是一愣,然后想也不想的大惊道:“弟弟?父亲,我哪里还有弟弟?难不成是你在外的私生子?”
卓仑一听,面色一黑,怒声道:“你胡乱想什么呢,你这个弟弟可是皇上亲自给选的,日后和言家结亲的。”
卓然听了恍然一悟,随后更加不解的看着卓仑,仿佛他不解释清楚便不罢休似的,于是卓仑叹着气,把皇帝的想法给卓然说了,大意就是宫里的那位瑜王爷难以处置。
若是杀了,即便是这人时谋反之首,可老百姓和史书口中,只怕都会说皇帝不顾及手足情,若是不杀,日后保不准是祸患,于是皇帝想了很久,想出了把人给嫁了。
但是以瑜王爷的名义,皇帝是有些不大乐意的,那样就证明瑜王爷还是王爷,有些人怕是还会有心思,于是皇帝不知道怎么异想天开,就把人送给了卓仑,让卓仑认瑜王爷为义子,嫁给言一。
“皇上这不是胡闹吗?”卓然听了卓仑的话,目瞪口呆的反驳道:“父亲,你不会同意了这种荒唐的事吧,自古以来,哪有王爷认了臣子做父亲的?”
卓仑听了,道:“虽说荒唐,不过皇命难为,为父同意了。”卓然不可置信。
卓仑看着他,皱了下眉头,随后叹了口气道:“卓然,你的脾气,终究不若你哥哥,你就没想过,若不这样,那瑜王爷如何能活?现在虽然滑稽了些,可是却断了瑜王爷与皇家的联系,日后在做他谋,也是不能地,而且皇帝也说了,要看瑜王爷的意思,一死一生,端看那人的抉择罢了。”
听了卓仑的话,卓然没有吭声,只觉得有些像是在演戏那般。三天过后,瑜王爷命人来禀,说是让人前去宫中接人。
卓然便亲自前去了,把人接回来之后,卓然看着面目平静的瑜王爷,心中很多话说不出口。
倒是瑜王爷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一笑道:“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挣了那么久,也累了。父皇曾让他发誓说我不离开南郡,皇帝便不能对我如何,如今是我先离南郡,总想着他荒淫无度,事情容易的很,哪知到了这京城方知事事无常……而且如今南郡没了,他肯让我生,便是看在手足之上,我又何必苦做面子,一生荒芜。再说,若是与那言一一起,我倒是有更多机会去欺负那人了,何乐而不为。”
听了这人的话,卓然先是一愣,随后竟然在心底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明白,若不这样,自己定然是与这人为敌的,毕竟自己的哥哥乃是这天下的皇后,大包子和小包子均为他所出,日后此人若是有别的心思,便是和卓家为敌了。幸好,这人选择了,生,虽然生的有些不明落。
而后,瑜王爷以卓家义子的名义下嫁了,皇帝却没有摘取他的称号,只是毕竟是卓家的义子了,与皇家无关系,只是一方姓氏而已,皇帝不在乎罢了,也因此,现在大包子还是喊他皇叔……
“舅舅,舅舅,舅舅。”正在怀念着往事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大包子的声音,回过神,只见大包子拼命的推着自己的,一脸懊恼,却在一直喊舅舅舅舅。
想起大包子刚才的问题,卓然忙轻咳一声,用手握着大包子细嫩的小手,笑道:“你难道忘了你皇叔要给你添一个表妹了。”
大包子听了,一愣,随后大叫道:“我知道了,父皇说过,说皇叔太厉害了,五年三胎,一儿一女不说,这次又是个女儿的话,就要让父后努力……”
听了大包子的话,卓然白玉那般脸颊瞬间扑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大包子看的很是稀罕,一旁已经懂人事的沈云却在一旁微微红了脸颊。
大包子看了看沈云,又看了看卓然,不知为何,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年自己的皇叔突然消失在皇宫,而等他再见到皇叔,却是在卓家,而且从此以后皇叔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很少进宫来陪自己玩也就算了,每次来了都是匆匆来匆匆走的,身边还跟着那个言一,皇叔就不理自己了。
想到这里,大包子,脸上便不好看了起来,然后他盯着卓然瞧着,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说不出的神采,就在卓然被他盯的莫名其妙时,卓仑突听大包子兴致勃勃的开口道:“舅舅,你现在都没有人要,要不,我养你吧,不,我娶你吧,从此以后你就一直陪我玩……”
卓然和一旁的沈云听了这话同时震惊的如同被雷劈了。只有大包子一直兴致勃勃的在那里高兴,因为这样,他身边就有个人陪了,越想越高兴,然后大包子O(∩_∩)O哈哈~的笑了,然后觉得应该把自己想到的这个好办法告诉父后和父皇,说不定父皇一听这样的喜事,病就好了,这么想,大包子拉着僵硬掉的卓然的手就往交泰殿走去,身后跟着木然的沈云……
这厢三人哭笑不得,那处卓文静却是眉目忧思的紧。
皇帝已经这样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卓文静皱着眉看着,外殿的御医也接连三天没有睡觉了,就连那个医书得张廷玉真传的王建也说不准皇帝到底怎么了。只是这样三天而来,皇帝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弱的有点让人惊心。
卓文静抚摸着皇帝的眉头,那处似乎一直在轻轻皱着,他帮他细细的抚摸过稍微有些凌乱的发丝,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他眼前似乎闪过一丝什么,只是那画面闪的很快,他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皇帝面目苍白,是不活之兆,而自己正在抱着他的头说些什么,随即再也想不出其他了,但如此之下,卓文静只觉得心中莫名其妙的寒了下。
而正在这时,他突然看到皇帝的嘴动了下,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忙屏气凝神,然后在这时皇帝的嘴又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卓文静不由的把耳朵附上去,只听皇帝隐隐约约的低语:“薛……薛……薛寻。”
薛如玉三个字拧在一起,卓文静的脸色苍白了下,双手猛然狠狠地握在一起,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出的阴沉。
而后他挥手召来御医为皇帝把脉,顺道把皇帝刚才梦语之事说了,王建等人再次给皇帝把脉,个个眉目仍纠结,最后相互看了看,朝皇后低声道:“皇后恕罪,皇上还是没有起色。”
卓文静一旁嗯了声,然后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建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皇帝,想了下道:“皇后恕罪,皇上这状况实在是有超脱微臣等人能力范围,不过听皇后刚才直言,皇上梦中痴呓,像是离魂之兆,不如做场法事的好。”
卓文静听了这话,本想嗅之以鼻,但转念又想,刚才的画面是不是在警告什么,这么心一惊,于是忙命元宝请万家寺的僧人入宫为皇帝祈福。
不过王建这些话,倒也是瞎猫撞到死老鼠,此刻的皇帝当真正在地府呢。
他前去地府,也是突然,本和卓文静在说话,突然头一阵晕,眼前一黑,再次睁眼,自己已经身处阎罗殿门外了,看着阎罗殿三个大字,皇帝惊悚了。
那看门小鬼看他是不请自来,脸上颇为讶异,忙进去禀告,阎罗王一听有人不请自来,忙让牛头马面把人带进来。
此刻皇帝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了,再被请到阎罗殿时,皇帝面色郁郁难看,目瞪眼前之刃,对左右的各型鬼物毫不理会,不是因为不怕,而是在太过于气愤和震惊,把这么恐怖的环境给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