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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三岁多那会儿他爸爸就去世了,妈妈改嫁,他是由奶奶带大的,一直住在叔叔婶婶家。他还小的时候一直和奶奶一起睡,大了些,家里的小阳台封起来,支个床就是他睡的地方。多年来遭受冷言冷语也就算了,家里防贼似的防他,不给钥匙,这也算了,阳台拆开,不挡风不挡雨,他相当于没得睡了,这事儿可就大了。
    奶奶在旁边抓着他的手,正要说话,祝苗忙扶着奶奶回房,他可不想见到奶奶因为他和叔叔婶婶吵起来。
    祝苗反手把奶奶的房门关上,把樱桃给她搁在桌上,说道:“奶奶你自己吃。”
    奶奶急得愁眉苦脸:“苗苗,这下可怎么办。”
    “没事,”祝苗拍拍胸口,毫不在意似的,“我去同学家睡。”
    祝苗摁住奶奶的肩膀,让她坐好别起来了。他走到小阳台边,他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些衣服,几本书,作业课本什么的都在身上的书包里。祝苗没和他叔多说一句话,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塞进书包里,眼尖地看到有几本旧书被翻出来了,随意地掉在了地上。
    祝苗吓了一跳,紧张地把那几本书抓起来,看也不看,一股脑地也全塞进书包里。
    “苗苗啊,”他叔说道,“家里也小,都没有房间……”
    也不是没有房间,还有个闲置的大房间呢,是祝苗的堂哥住的,堂哥正在外地读大学,一学期回不来几次。只是他也没自讨无趣,不接这个话,把书包甩在背上,大声喊了一句“奶奶我走啦”,关门的声音响得很,把他婶吓得跳起来,脚趾踢到桌角,气得骂了起来。
    祝苗三步并作两步下楼,把隔在了门里的骂声甩在身后。
    外面雨还下着,祝苗慢下脚步,站在楼道里,一时间有点茫然。
    他刚才说谎的,班上的同学他都没怎么来往,最频繁的“社交活动”就是打架,他踌躇着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烦躁得直挠头。那只黑白的小猫咪又来了,蹲坐在他旁边,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有路过的近邻已经好奇地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了,祝苗没想多说,只好走进雨里,小心地沿着不宽的屋檐走,屋檐上滴下来的水打湿他的肩膀。他单肩背着书包,插着兜,一回头,发现那只小猫咪还跟在他后面,地上的积水把它的毛弄得脏兮兮的。
    祝苗又走了五分钟,回头,猫咪还跟着。
    他叹了口气,拎着猫咪的后脖子,用一件旧t恤裹着它抱起来,猫咪出奇地乖。
    太阳下山,天黑了,祝苗还穿着短袖校服呢,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冷飕飕的。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头盘算着自己到底该睡哪儿,总不能睡天桥底吧。不知不觉地,他走到了下午那家咖啡厅所在的巷子里。
    他这才看到了咖啡厅的名字,是个英文单词,flore,祝苗看不懂。
    这家咖啡厅坐落在老居民区的巷子里,隔壁是一家卖小吃的,已经打烊了,它门前种着白色的茶花,红色的三角梅,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绿植,大玻璃窗里散发着晕黄的光,看上去很暖。
    祝苗生怕被那个店主看见了,猫着腰走过,他远远一瞥,发现那个店主不在里面,取而代之的是个女生,穿着围裙,正坐在吧台后面。
    他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咬了咬牙,推门进去了。
    那女生一头长卷发,浓密打卷,直垂到腰际,像蓬松的狮子鬃毛。她没睡醒似的抬头扫了祝苗一眼,面无表情,毫无灵魂地说道:“欢迎光临。”
    祝苗扫了眼空荡荡的店内,试探性地问道:“我、我来应聘的,老板在吗?”
    那女生的围裙上别了工作卡,写着她的名字,“一柠”。她说道:“老板出去了。”
    出去了这不正好吗?
    祝苗差点就欢呼出声了,店里香香的暖暖的,比外头冷风冷雨舒服多了,而且祝苗还闻到了香甜的小蛋糕味,他的肚子马上叫了。他摆出诚恳的态度,说道:“那我在这里等等他吧。”
    一柠点点头,沉默。
    祝苗眨巴着眼睛,看着吧台上透明玻璃罩罩着的小蛋糕,说道:“那个小蛋糕,看起来,很好吃。”
    一柠:“嗯,好吃。”
    然后呢?
    没有然后,一柠坐在吧台后面,托着下巴打瞌睡。祝苗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只好叹了口气,窝在椅子里,抱着怀里乖乖的猫,昏昏欲睡。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没有收走的菜单,祝苗百无聊赖,开始研究起菜单。
    菜单上面写了一堆他看不懂的咖啡的名字,顶头上赫然写着“手冲咖啡”。
    祝苗瞪圆了眼,看了又看,凑过去吧台边,小声问:“什么叫……‘手冲咖啡’啊……”
    一柠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声线平稳:“手工冲泡的咖啡。”
    “啊……”
    祝苗后知后觉地脸红了,他想到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人家店主一拳,原来是他误会了。祝苗坐回到椅子上,回想起他当时义愤填膺的样子,尴尬得脚趾在鞋里拼命蜷缩抓地。
    太尴尬了。
    “当当当——”
    店里的钟敲了八下,八点了。一直沉默的一柠如梦初醒地站起来,祝苗的瞌睡也醒了,立马坐直,抬手揉了揉眼睛。一柠脱下围裙挂起来,祝苗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要赶人。
    她从吧台柜子底下掏出来个小木盆,拿勺子敲了敲,大声说道:“吃饭啦——”
    从店里的各个角落变魔术似的走出来好几只猫,祝苗吓了一跳,定睛一数,足足有五只,三只黑的,一只狸花,还有一只灰色英国短毛猫。几只猫围在一柠腿边绕来绕去,扒拉她的腿。
    一柠又敲了敲木盆,说道:“别动。”
    几只猫乖乖地蹲坐下来,抬起头盯着她掏出猫粮猫罐头。祝苗也看楞了,觉得一柠像动画片里养一屋子黑猫的巫女。几只猫大快朵颐,祝苗怀里的小猫忍不住了,一蹬腿跳下地也想挤过去吃。
    一柠扫了它一眼,另找了个盆分了点猫粮放在一边给小猫吃。
    祝苗凑过去蹲下来看着猫吃饭,一柠蹲在他旁边,俩人一言不发,像两个蹲着看蚂蚁搬家的小孩子。几只猫都吃完了,互相舔舔毛,一柠说道:“回笼子了。”
    几只猫纷纷爬着楼梯上二楼去了,祝苗带来的小猫也想跟过去,祝苗拎着它后脖子抓回来,小声教训它:“你不要太自来熟了……”
    一柠上楼关好笼子之后下来收拾吧台,祝苗问道:“姐姐,你们要关门了?”
    “不能说‘关门’,”一柠纠正他,“是‘打烊’。”
    祝苗讪讪一笑,问道:“那我去门外等吧。”
    一柠:“老板今天不回来啦。”
    祝苗小声说“没关系”,抱着小猫去了门外,头上有挡雨的雨篷,门外的花坛旁还有个木长椅,祝苗坐在上面,抱着小猫,看着一柠在店里收拾关门锁门,走之前还面无表情地朝他点点头,说:“拜拜。”
    祝苗和她说了“拜拜”,抱着吃饱睡着的小猫坐好,发愁地看着断线珠子似的雨。
    外面可冷,他缩了缩,抱着猫取暖,猫打起了小呼噜,“呼噜呼噜”的,听得祝苗昏昏欲睡,他眼睛半阖着,脑袋一点一点。
    “你在这儿干吗——”
    祝苗被吓得一激灵,抬头,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下午遇见的店主,黑t恤牛仔裤,整条小臂上都是纹身,绿叶红果,枝干的走向正好符合微凸的青筋,不知道是什么植物,脸上表情并不好看,可能是因为颧骨上青了一块,看上去比下午的时候更不好惹了。
    作者有话说:
    认识有个朋友,手上有个咖啡果的纹身,特别酷。
    第3章 寄人篱下
    项澍心情很差,见到个可爱的小朋友,不过聊了两句,什么都没多干,无端挨了一拳,整个下午颧骨上都火辣辣地疼。他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脸上青中带紫,有损形象。他连忙打电话叫一柠过来顶班,翻出个口罩挡脸回家去了,到了晚上才想起店里还有咖啡豆子没有烘完,趁着夜色又出门过来了。
    他远远就见店门口坐了个人,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店门的木长椅上,他走近一看,发现正是下午那个打人的傻小子。
    好啊,他正愁找不着人呢,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祝苗见他的脸黑如锅底,立马站起来,给他鞠了个躬。因为羞愧和尴尬,他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项澍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他,冷淡地说道:“不小心打了我?”
    祝苗个子不算矮,但面前这个男人比他还要高一头,手揣在牛仔裤的兜里,垂着眼看他的时候满脸不耐,棱角分明的脸一半被路灯照亮,一半隐在夜色里。祝苗开始怀疑自己下午怎么有胆子往人家脸上来一下的。他说道:“是我误会了你的意思……我不知道……不知道‘手冲’是手冲咖啡的意思,所以才……”
    项澍挑眉,好奇地问:“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祝苗脸更红了,红得脸上发烫,他简直无地自容了,声如蚊呐:“我以为……就那个……打手冲的意思……”
    他声音太小了,项澍压根儿听不清,而且他还低着头,从项澍的角度只看到他濡湿的乱糟糟的头发,像个鸟窝似的。项澍不耐烦地问道:“打什么?大点儿声,没吃饭啊。”
    祝苗破罐子破摔,大声说道:“打手冲!”
    对面半天没有声响,祝苗抬头一看,项澍反应过来了,“噗嗤”一笑,笑得捂住肚子,笑了半天,笑得祝苗越来越尴尬。项澍一手扶住路边的灯柱,笑着说道:“你是认真的吗?笑死我了,打手冲……”
    祝苗说:“你要是还生气的话,打回我也行……”
    项澍笑完了,见祝苗认真得很,还闭上了眼睛,仰起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等着自己打回他。项澍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长得还不赖,浓眉大眼的,不笑的时候唇角也微微上翘,唇线清晰,唇峰是个清晰的m字——适合接吻的嘴唇。 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项澍高高抬手轻轻落下,在祝苗的脸颊上羽毛拂过似地蹭过,祝苗茫然地睁开眼。
    “打回来了。”
    项澍掏出钥匙开店门,接着说道:“行了,走吧,下回多长点儿心。”
    祝苗楞楞地看着他开门进去,门旋开又关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门外,躺在长椅上睡觉的黑白色小猫翻了个身,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
    项澍将门外的傻小子抛在脑后,进店里上二楼去了。店里的二楼放了个烘焙咖啡生豆的烘豆机,他打算把新购入的一批生豆今晚给烘了。烘焙咖啡豆的时候需要时刻注意火候和温度,等一批豆子全部烘完,他才发现外面又下起雨来了。
    他看了看玻璃窗上斑驳的雨痕,发了会儿呆,将烘好的豆子逐一装袋,记好烘焙的参数,写好标签和日期,下楼准备锁门回家,谁知道一下楼就和仍旧站在外头的傻小子看了个对眼,他推门探出头去,傻小子特别慌张,心虚地说道:“下雨,我躲雨呢,雨停了就走。”
    “借把雨伞给你?”
    “不用了,雨停了……雨停了我就走……”
    项澍:“祝……你叫什么来着,祝小草?”
    祝苗忙说道:“祝苗,我叫祝苗,树苗的苗。”
    项澍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没地方去啊。”
    祝苗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脸上显露出一点不自觉的可怜来,头发还是乱糟糟的,怀里抱着的小猫也是猫毛乱糟糟,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的,适时地叫了一声,又嗲又惨。
    外头还下着雨,屋檐上滴下来的水减到祝苗的鞋子上,祝苗挪了挪,项澍看了眼他湿了一半的鞋子,说道:“你进来吧。”
    祝苗从善如流,刚踏出一步,又为难地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小猫。
    “抱进来。”
    一人一猫进店里去了,祝苗进门的时候还乖巧地在门毯上把湿漉漉的鞋底蹭了又蹭,生怕踩出鞋印来,他问道:“怎么称呼你啊?”
    项澍把吧台底下自己的工卡掏出来,拍在吧台上,示意他自己看,见祝苗看了半天,有点为难,提示道:“澍,树木的树同音。”
    祝苗有点脸红地挠挠头。
    项澍领着他上二楼,掐着后脖子肉把他怀里的小猫拎起来,小猫挣扎了两下,抬起后爪想挠人,被项澍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老实了。二楼有两个大笼子,店里的几只猫都关在里头,正扒拉着笼子的铁栏,好奇地往外看。
    项澍从角落里拿出个小点儿的笼子,把小猫关进去,放了猫粮和水,小猫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祝苗看了看有点狭小的二楼,猫笼的旁边放了个机器,另一边靠墙有张桌子,上面放着一袋袋咖啡豆,桌子旁边有张宽敞的长沙发,几张小木椅。
    “你可以睡这儿。”项澍指了指长沙发。
    祝苗呆了:“我可以睡这儿?”
    “可以。”项澍说道,“别碰我的机器和豆子,猫也别碰。”
    祝苗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不怕我把你店里搬空?”
    项澍指了指角落安的摄像头,又指了指他身上的校服,说道:“你是附近附中的学生吧,我这儿还有摄像头,找你一找一个准,丢一赔十啊。再说了,店里没有什么值钱的。咖啡机最贵了,你估计搬不动。”
    祝苗喜出望外,感激得不行,说道:“谢谢!”
    “行了,”他说道,“我待会儿会锁门,备用钥匙在吧台的花瓶底下,你明早得上学吧,走的时候把门锁上。”
    项澍走之前还指了指他的头发,嫌弃地说道:“那边有洗手间,整整你的头发,跟鸟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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