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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苗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把项澍的目光挡住,打开英语作业,开始做试卷上的英语阅读,但他发现自己看第一行单词看了三遍都没看进去。他甩甩头,烦躁地反复摁圆珠笔,尝试再次集中注意力。
    “有这么难吗?第一个题你填了十五分钟了。”
    祝苗吓得差点弹起来,一回头,发现项澍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自己身后,越过自己的肩膀看着桌上的英语作业,跟猫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没……没啊,我发呆而已,我现在才开始做!”祝苗嘴硬地说道。
    项澍点点头,但他并不打算走开的样子,手撑在桌子上,嘴唇无声地动着,好像在念。
    祝苗咬着牙看,发现还是没看懂,好几个单词的意思都很模糊,好像是这个意思好像又是那个意思,组合起来的话,句子完全狗屁不通,祝苗觉得自己不像做题,像是在猜谜。
    项澍的目光如芒在背,祝苗发现他的手就撑在自己手边,小臂上的咖啡果纹身格外清晰。
    三长一短选最短,祝苗心里默念着,在括号里填了个c。项澍没说话,祝苗觉得自信心逐渐膨胀,凭直觉把剩下五个空也一一填上。
    “真厉害啊——”项澍感叹道。
    祝苗想,可不嘛,都填满了。
    “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你的笔开光了吗?”
    祝苗瞬间脸红,捏着笔,“刷刷刷”把所有写好的答案划掉,力透纸背。他破罐子破摔,把笔一搁,脸贴在桌子上,双手挠头,把头发揉得乱糟糟。
    “我不会……”祝苗惨叫。
    项澍在他旁边坐下,说道:“你这基础太糟糕了,得补补啊。”
    祝苗好像在大海中突然看到航标,黑暗中突然发现光亮。他猛地转过头去,盯着项澍,眉毛眼睛嘴巴都耷拉着,别提多可怜了,他说道:“你教教我吧……求你了……”
    项澍愣住了。
    祝苗好像天生就带有一种“理直气壮”,开心得坦坦荡荡,窘迫得坦坦荡荡,求人的时候也坦坦荡荡,让人但凡生出一点拒绝的心意就感觉罪大恶极。
    项澍避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道:“有空的时候随便教教你吧。”
    说是这么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项澍已经开始给他讲解起了这篇“全军覆没”的阅读理解,祝苗认认真真地听,觉得项澍读英语的声音特别好听,特别是卷舌的音,又轻又黏,缱绻动听,比学校的所有英语老师都说得好听。
    正当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的时候,门上挂的铃铛“丁零零”地响,有人来了。
    已经打烊了,来人不是客人,明显是项澍认识的人。
    来的人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儒雅温和,甚至和不认识的祝苗也笑着打了招呼。祝苗愣愣地应了,连忙低头假装看题,其实暗地里在竖着耳朵偷听。
    这个男人是拿了咖啡豆来的,好几包分装贴好标签的咖啡豆,说是“拿过来让你尝尝看”,项澍接过咖啡豆,然后他们在聊天,聊了聊咖啡,聊了聊项澍之前去埃塞的事情,很平常的对话,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祝苗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觉得俩人又熟悉亲密又生疏客气。
    这直觉,要是用到做题上,也不至于全错了。
    俩人聊了聊,那个男人准备走了,走之前也和祝苗打了招呼。祝苗正在偷听,本就心虚,格外客气,站了起来要送他,那男人笑着说道:“不用送了。初次见面,我叫何峥,是小澍的朋友,我的咖啡厅就在斜对面的巷子里,有空来玩。”
    祝苗楞楞点头。
    门铃再一次“丁零零”响,店里重新安静下来。项澍敲敲桌子,说道:“快点,我得走了,给你把这两题讲完。”
    祝苗只好压下满心好奇,坐下来乖乖做题。
    “你掉了什么?”项澍捡起地上的一张纸,还给祝苗。
    祝苗一看,拿回来,嘟哝了一句“家长会通知”,胡乱折了几下,塞回到书包里。
    项澍也没问,关于祝苗的家庭,他也不好奇,要是捡回来的每一只流浪猫都要搞清楚来历,那也太累了。
    第10章 老脸一红
    家长会这个事儿,祝苗自己也觉得很烦。
    以前的家长会都是奶奶给他开的,那天祝苗拿到了家长会通知,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家。他挑了个工作日的下午,提前跟一柠说好了,一放学没去咖啡厅,直接往家里跑去,打算趁讨人厌的叔叔婶婶没下班,把家长会这个事儿和奶奶说了。
    夏天已经悄悄来了,掩饰得很好,早晚还有微凉的春风,但偶尔灿烂的骄阳露出了马脚。
    祝苗跑得满头是汗,一边盘算着要去剪头发,一边跑回了家。他一路上楼,和久未见面的邻居匆匆打招呼,拍响了家里的门。
    “奶奶,是我,开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搭理,祝苗又敲了敲,提高音量再喊,还是没有人应门。祝苗从疑惑到紧张再到恐慌,害怕奶奶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家里摔倒了或者晕倒了,把门拍得“砰砰”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他想要报警的当口,对门的邻居听见动静开了门。
    “苗苗啊,回来啦……”
    祝苗忙问:“奶奶在家吗?不会是出门了吧。”
    “你不知道吗?”邻居欲言又止,“你奶奶前两天住院去了,不过没什么大事,哎,你别急啊,没事——”
    喊都喊不住,祝苗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去医院。
    祝奶奶年纪已经不小了,是医院的常客,就在街口。祝苗熟门熟路,径自就去了住院部,护士给他指了房号和床位,祝苗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平复了下来才推门进去,一眼就见到了坐窗边的祝奶奶。
    她正在窗边打毛线,手上估计是提前给祝苗织的毛背心,她每年都给祝苗织一件。
    “奶奶。”祝苗轻轻地喊,生怕惊到老人。
    “哎呀,苗苗来了,快过来。”祝奶奶招呼他,“放学了啊,奶奶没事,你怎么来了啊?”
    离开家后,祝苗隔三差五会挑着叔婶不在的时候回去看,项澍给他发工资,他就买点小东西给奶奶,让他放心,说自己去兼职打工了,住在店里,特别好,有空要带她去看看。
    奶奶不放心呀,但也没有办法,她拉扯了祝苗十几年,祝苗不想让她为难。
    祝苗声音还是轻轻的,坐在病床边,才坐下,又弹起来,说:“奶奶我去给你买点水果吃。”
    奶奶还没说话,祝苗又一溜烟地出去了,初夏已经有山竹荔枝了,荔枝性热,祝苗没敢买,买了些山竹,拎着回去医院。还没进病房,祝苗就听见了奶奶的声音,正和旁边床的老奶奶夸他呢。
    “……是啊,苗苗可乖了,又聪明,读高三呢……是啊,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祝苗拎着山竹进去,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祝奶奶的老毛病是通风,还有点杂七杂八的老人病,走起路来不太快,佝偻着背。小孩子和老人家一样,一年一年变化特别大,去年的祝奶奶还精神极了。
    家长会的事祝苗怎么样都说不出口了,陪了奶奶一会儿,就走了,门都还没关上,里面又夸上了。毛背心已经织了一半,祝苗让她慢慢织,不要受累。
    祝苗慢慢地走出医院,看着西沉的太阳,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蹲在路边出了好一会儿神,看着自己手背。年轻的皮肤白皙紧致,不同于老人,老人的皮肤是皱的,蜡黄的,处处显出生命的倦意。
    祝苗漫无边际地想。
    爸爸妈妈为什么给他取名字叫“祝苗”啊,他一点都不想当小树苗,要做就要做参天大树,余荫能遮蔽身边的人。
    祝苗打定主意了,就让家长会上自己的位置空着吧。
    但作为祝苗的班主任,讨人厌的英语老师林周却不是这么想的。因为祝苗的英语成绩太差(其实每一科都差),林周已经以此为借口总是叫祝苗到办公室,当着其他老师的面,祝苗根本难以拒绝,每次都如坐针毡,生怕林周又毛手毛脚,如果家长会上没人来,估计林周又多一个找他的借口了。
    家长会的前一天,祝苗的焦躁到了极点。
    放学去咖啡厅的路上,他又买了点新鲜的、水灵灵的山竹,放在书包里。一进门,见项澍正在吧台边上冲咖啡,咖啡特有的坚果奶油香弥漫开来。天气热了,他今天穿了件无袖的衣服,冲水搅拌咖啡粉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紧绷隆起,加上小臂上的纹身,旁边围着的女顾客也不知道是在看咖啡还是看人。
    祝苗没心思在意这个问题了,他麻利地给项澍打了个招呼,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飞快地套上围裙扎好,勤快地去打扫后院,倒烟灰缸、浇花、擦桌子,然后回到里面,给客人倒水捧咖啡。
    项澍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一直到客人来了一桌又一桌,临近打烊的时候,眼看着项澍收拾东西要下班了,祝苗好急呀,但又不敢直说,在项澍周围打转,像绕着人腿边讨食的小猫咪。
    “老板。”祝苗试探着喊道。
    项澍应道:“嗯?”
    “你觉不觉得我今天……”祝苗暗示道,“特别勤快。”
    项澍说道:“还行吧,你平时难道偷懒了?”
    祝苗忙道:“没有!不信你就问一柠姐。”
    首战告败。
    祝苗突然想起自己书包里的水果,忙拿出来,洗干净外壳,用刀切开,露出山竹白白的果肉,一阵甜香扑鼻而来。
    祝苗讨好道:“哥,你吃吗,我买的。”
    “你吃吧,我不爱吃太甜的。”
    祝苗一边心疼白花钱了,一边默默把山竹吃完。
    项澍说:“记得把猫关笼子里,我走了。”
    “等、等一下!”
    祝苗抓住最后的机会,眼一闭心一横,说道:“哥,能不能帮我个忙,就那个……家长会,你就假装一下……能不能……”
    原来是这个事儿。
    项澍一笑,倚着吧台,说道:“你这酝酿了也有几个小时了吧,我还以为你要借钱。小事儿,时间地点发我吧。”
    祝苗退后一步,很郑重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表示感谢。
    项澍摆着手退开,说道:“行了行了,小事情,别搞得跟告别仪式似的。”
    他开玩笑道:“怎么?我要假装你家长吗?叫爸……”
    祝苗涨红了脸,为表决心,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中气十足地喊道:“谢谢爸爸——”
    倒是项澍被他一噎,差点自己呛到自己,抬手抵住嘴边,咳嗽两声,老脸一红。
    第11章 表哥打人
    到了家长会那天,祝苗有种又忐忑又兴奋的感觉,就好比幼儿园小朋友等爸爸妈妈来接,望眼欲穿。
    放着开了空调、凉快舒服的教室不理,祝苗到了教室外面的走廊里,趴在走廊栏杆上,正对着校门口。时间还早,只有那些过分积极的家长零星到达,暂时还没见到项澍。祝苗被热得不行,但又不想回教室去,恨不得像一滩水似的融化在栏杆上,吐着舌头叹气。
    很快地,进校门的家长越来越多,项澍在其中简直鹤立鸡群,过分突出了。
    他还是很有作为“家长”的自觉,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衣袖挽起来一点,将小臂上的纹身遮去了大半,暗红色的咖啡果图案若隐若现。
    也不知道他热不热,祝苗想道。
    项澍的头发长回来一些了,还不到能重新扎起来的地步,刘海用了些发胶固定起来,看上去人模人样。他一抬头就准确地看到趴在三楼栏杆上的祝苗,远远地朝他随意摆摆手,祝苗也朝他挥挥手。
    “怎么不进去?外面挺热的。”
    祝苗一回头,发现在他旁边的是林周,手上拿着家长会要分发的资料,仍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表情,只有祝苗知道他有多恶心。
    见祝苗不回答,林周接着问:“今天谁来给你开家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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