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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澍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祝苗又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项澍手里夹着烟,看着祝苗一脸担心的样子,心里更气了,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把烟掐了,说道:“没有。”
    第24章 有故事
    那天在海滩上,他们第一次接吻了。
    其实对项澍来说,把那一下称为“吻”似乎有些勉强。太轻太浅,像是羽毛拂过,又像是露珠滑落,清淡得不能再清淡。
    这几年来,项澍虽不滥交,但情人床伴是基本没断过,偶尔出入酒吧之类的场所也是时有斩获。食色性也,肉体的快感,欲望的翻腾,都不过是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的事情。那个所谓的“吻”,确实称不上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那一个“吻”根本不在项澍的计划之中。
    他捡了很多只流浪猫,照顾饲养,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可以照顾它们到寿终正寝。祝苗虽然可怜、无家可归,但人不像宠物,人会有很多很多的想法。项澍开始以为,祝苗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但没想到,他牢牢地扎根在了店里,茁壮成长。
    祝苗还小,很容易对自己所依赖的人产生错位的情感,项澍再清楚不过了。
    这段时间,项澍总是自我反思,自己是否对祝苗过于好了。升米恩斗米仇,对别人的好也是一样的,如果不能一直一直地好,那么一时的好,到了收回的时候,就会变成仇。这一切他都深有体会,他和何峥以前就是这样。
    但是一切都脱轨得太快。
    祝苗真的就像是一棵小苗,抽的枝长的叶还那么稚嫩,但根系已经紧紧地抓在土里。那天从海滩回去,项澍洗过澡躺在床上,睡着之后做梦了。梦境的主角有紧致温热的皮肤,声音清亮又带一点沙哑,梦里最清晰的是嘴唇。唇珠微微上翘,很薄,下唇丰润,唇角微微上翘,泛着水光——很适宜接吻的唇形。
    梦里混沌,醒来之后,项澍大字型地躺在床上,看着晨光发呆。
    他梦遗了。
    这已经是好多年没有过的事情,上一次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十八九岁,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他习惯裸睡,从床上撑起身,套上家居裤,把床单被罩都扯下来,塞进洗衣机里,然后去洗漱。他刷牙刷到一半,突然愣住。
    那个嘴唇是祝苗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项澍就留意到了,那是让人一见就想亲吻的嘴唇。
    项澍嘴巴里都是牙膏沫,但刷牙的手停住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暗暗骂了句粗话。然后就是那天,他那一阵都没怎么睡好,加上熬夜烘了一批生豆,太困了,趴在吧台上就睡着了。
    他迷糊中感觉到嘴唇一阵痒,湿湿的,他一睁开眼,就见到了祝苗的眼睛,圆圆的,眼角微微下垂,可怜可爱。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梦境中无论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他如坠梦中,下意识加深了这个吻,亲吻之后还有很多内容,在梦里,一切都是快乐的。
    但很快的,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切过于真实了,唇和唇的摩挲,舌和舌的顶*,牙和牙的碰撞,一切都带了电流,舒服得像浑身泡在热水里。就因为过于真实,项澍很快就警觉了,睡意刹那消失,他将祝苗推开。就在推开的那一刹那,他就看到了祝苗眼睛里亮晶晶的光突然消失了,他既后悔又不后悔。
    项澍不是第一次伤别人的心。
    但祝苗有些不一样。伤了祝苗的心之后,他自己好像比祝苗还要烦恼。他脑海里总是出现祝苗的样子,站在店里晕黄的灯光下,嘴唇还亮晶晶的,但眼神很暗淡,垂着眼低着头,手指无措地抠着裤缝。
    这让他烦躁。
    他很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在很久之前他就发誓不要再这样,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觉非常不好。那天去教训祝苗的那个林老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失控了,他都能感觉到热血在脑中沸腾,幸好祝苗拽了他一把。
    那一天的祝苗他也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
    祝苗扒在墙头上,满头满脸都是汗,着急地把手递给他。
    “你就是心情不好吧,”祝苗小声说道,“昨晚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了。”
    项澍的思路被打断,他看着祝苗,心里觉得很费解。明明是他不好,祝苗为什么一副这么愧疚,这么好欺负的样子——像是被主人推开之后,没伤心一会儿又期待满满凑上来的小狗。
    项澍把才点的烟掐了,烟头扔掉。
    因为他觉得喉咙一阵发痒,估计是最近抽烟太多的缘故。
    祝苗见他还是没有表情,以为他还生气呢,又嘟哝了一句:“对不起啊。”
    项澍突然站起来,椅子被他撞得往后退,椅子腿在地上磨出了尖利的声音,吓得出来透气的乌龟“扑通”一声爬回到水里。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项澍只说了这一句,转身回去店里了。祝苗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不想进去,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给花浇水。
    项澍又推门出来,说道:“别浇了,你看看天,快下雨了,再浇就淹死了。”
    快要到端午节了,这段时期都很多雨,当地人称为“龙舟水”。最近就没有一天是晴的,就算是晴天,也晴不了多久。天现在是暗的,乌云黑压压,空气潮热憋闷,估计再过一小会儿就要下雨了。
    最近几天祝苗都很注意,没怎么浇水,不过刚才一下子手忙脚乱不知道干什么好,才想着要浇水。被项澍这么一说,他又把浇花壶放回去,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从项澍旁边走过,上楼上写作业去了。
    经过刚才的风波,店里剩下的客人都飞快地走了,现在店里没有人。
    为了使自己集中精力,不要再乱想,项澍自己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这一批豆子是新烘没多久的,云南的咖啡豆,酸甜适中,味道柔和平衡,难得的好喝。但他心不静,冲咖啡的水流大小断续,一杯咖啡冲出来杂味盖住了原味,乱七八糟。
    店里的黑胶机播着音乐,外头打雷,他们一个在楼上写作业,一个在楼下冲咖啡,都心不在焉。
    项澍的手机震了一下,点开看是运营商发来的台风预警,还有一柠发来的消息。
    马上就是六一儿童节了,六一儿童节聚餐是他们俩之前的惯例。
    一柠说:“今年不吃火锅了,祝苗不吃辣。”
    项澍喉咙又一阵发痒,故意回复道:“我想吃火锅,吃鸳鸯的就行。”
    作者有话说:
    老橡树的心路历程
    第25章 啤酒和蜜桃茶
    其实祝苗的作业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最近的成绩好像进入了一个瓶颈期,名次往前追了百来名之后就不动了。他自己也烦得不行,但也没有突飞猛进的办法啊,看着这日历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不停地说服自己,急也是没用的,毕竟他之前落下太多。
    他推开桌子上的纸笔,把趴在旁边打瞌睡的猫咪搂过来,脸埋进去蹭了蹭。猫咪“喵”地叫了一声,蹬着祝苗的手臂跑走了。
    猫咪对这店里的三个人简直爱憎分明。它们喜欢一柠,总是蹭她,跟着她;它们害怕项澍,有项澍在,猫不敢上桌也不敢上吧台,他在的时候,猫咪从来没有打碎过东西;祝苗不讨猫咪喜欢,猫咪总是用屁股对着他,懒洋洋大摇大摆地从他膝盖上踩过去,估计是敏锐地察觉到祝苗是这里食物链的底端。
    祝苗也没办法,沮丧地撇撇嘴,趴在桌子上听楼下的动静。
    又来了客人,客人又走了,项澍又冲了咖啡,洗了杯子。夕阳从大玻璃窗照射进来,又一点点消失,祝苗想,又快要打烊了。
    楼梯吱嘎吱嘎地响,祝苗一个激灵坐直了,随便捞过来一张卷子,装作在写的样子,比自习课碰见老师巡堂还紧张。
    他身后响起项澍的声音:“在做作业?”
    这不是很明显嘛?祝苗没理他,心想,刚才还拽了吧唧的。
    “过两天六一,我们一般这天会一起去吃点东西,聚一聚这样。”
    祝苗手里捏着笔,但没有在写字,只是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乱七八糟的圈圈。他说:“哦,我知道了,那我到时候守店吧。”
    后面一下子没了声音,就在祝苗以为项澍走了的时候,他突然又说道:“你不来?”
    祝苗转头过去,脸上冒着傻气,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也被邀请了。他一听项澍说“我们”,以为他说的是和一柠,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我们”中的一份子。
    “不来吗?”项澍靠在楼梯扶手上,问道,“吃火锅。”
    祝苗开心极了,是这几天以来少有的开心,他忙说道:“我去的,放学就去,哪一家呀?”
    项澍说:“就路口那家。”
    这件事敲定之后,项澍就打烊离开了。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祝苗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看着项澍收拾吧台,看着他拿上自己的东西出去了,顺着玻璃窗外的路一路走,然后消失。
    祝苗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极了,明明是应该讨厌他的,这一下子又开心了起来,真是奇怪。
    但六一儿童节那天并不是个好天气。
    这个季节常有台风,猛烈的时候还会停课。这次虽然不到停课的程度,但一到了下午天就阴沉沉的,连知了都不叫了,喧闹的夏天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一走出空调房就闷闷的,风有点大,路上有好多被吹得乱飞的纸片塑料瓶。
    离开学校前,老师还特意叮嘱了大家把门窗关严实。
    祝苗是没有伞的人,往常下雨他都是冒雨跑。他心里记挂着今天要和项澍、一柠去打火锅,一阵风似的就冲出了校门。
    还没下雨,但天气闷热,他一路跑回去,满头满脸都是汗,脸红红的,头发黏在脸颊上。
    店里只有项澍在,他已经在收拾吧台了。
    “一柠去拿号了,咱们走吧,趁没下雨。”
    祝苗满心的兴奋,像是春游前的小学生,跑上楼洗了脸换了衣服,下楼的时候项澍正靠在吧台上玩手机,见他下来,抬头说道:“走吧。”
    他也没有笑,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就这样平平常常的邀请祝苗一起走,祝苗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嘴角不自觉就要上扬,连头发丝都洋溢着雀跃,外面天再黑也打消不了他的积极性。
    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报纸,在路上被刮得乱飞。
    项澍拿了他自己的伞,灰色的长柄伞,有点担忧地说道:“这风好大,玻璃应该没事吧。”
    祝苗钻到他的伞下面,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项澍个子高,一般个子高的人撑伞个子矮的就要受罪,特别是风大的时候,雨就会从举得高高的伞下面钻进来。但项澍微微把伞斜了一点,把祝苗那边的雨挡住。
    “雨好大啊。”
    祝苗嘟哝了一句,往项澍那边靠,俩人肩膀撞着肩膀地走。雨越下越大,伞的作用其实不大,就短短的路程,俩人的裤子鞋子都湿了不少。因为天气的原因,火锅店里的人并不多,一柠就在进门靠窗的位置,一直盯着门口,见到他们来了,抬起手面无表情地挥了挥。
    项澍对一柠的口味很熟悉了,一拿来菜单就刷刷地点了一堆菜,多得祝苗吃惊,他小声说:“是不是有点多……”
    项澍把菜单往他那边推,说道:“这是我们俩的量,你吃什么自己点。”
    祝苗惊呆。
    没想到这一桌三个人,最能吃的居然是一柠。她吃饭的风格特别务实,猛涮猛吃,一句话不说,埋头苦吃。
    点的是鸳鸯锅,祝苗不能吃辣,一点辣都不能吃,看着翻滚的红油就头皮发麻。他乖乖地吃他的清汤锅,但红锅沸腾得太厉害了,难免溅到一点红油到清汤锅里,祝苗不可避免地吃下去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就辣得他脸上潮红,眼泪汪汪。
    “喝、喝饮料……”
    祝苗大着舌头叫服务员,一回头发现项澍正看着他,好像还在笑,等他再看,项澍又低下头去吃东西了,一阵莫名其妙。
    项澍也觉得莫名其妙,其实也不是非要吃火锅,小孩儿不吃辣那就吃别的好了,也没所谓。但祝苗天然就是记吃不记打的小可怜,让人很难不对他有好感,连一柠也这么迅速地接纳他,项澍压根没想到,这让人更想欺负他了,就像拿着逗猫棒逗怎么逗够不着的小猫。
    真是莫名其妙。
    项澍和一柠要了一扎生啤,摆在祝苗面前的是蜜桃茶。
    祝苗看着冒着白色泡沫的啤酒,跃跃欲试:“我成年了,可以喝酒啦,明天周末呢。”
    项澍把蜜桃茶推到他面前。
    一顿火锅快吃到结尾了,外头突然下起了大暴雨,雷声轰轰,风声呼呼。项澍惦记着店里的大玻璃窗,想着赶紧吃完回去,谁知道上了个厕所的空隙,回来的时候,祝苗面前摆了个空了的啤酒杯,祝苗还打了个饱嗝。
    一柠打了个酒嗝,面无表情地耸肩:“他非要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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