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后重生时,被埋葬的地方。宋长老记得吗?我的尸体被你们丢在北行后山,有人把我的尸体偷了出来埋葬,我就是在这里醒过来的。” 蓝止笑了笑,“他倒也真的敢躲在这里,不怕我来杀他。”
白风扬道:“有时候,危险的地方反而安全。”
未必,也有可能是太过执着。执着太过,则容易让人掐到痛处。这地方是齐慕然亲手为蓝止挑选的墓地,必定是他心爱的地方。所谓飞蛾扑火,有时候就算知道危险,也还是会忍不住留下来。
人不能有弱点,有了弱点便无法攻无不克。
齐慕然虽然已经辟谷,他那不到一岁大的儿子却还需要吃饭喝水,因此只要顺着溪流慢慢找,一定能发现他的所在。
走过一片茂密竹林,突然间豁然开朗,晴空之下天明日朗,百丈处一座茅屋林山而立。蓝止远远看着,让简锵带着众人留在竹林中,在玉牌中给李悠然留下了一句话,只身一人缓缓向茅屋而去。
【要开始了,请他准备好。】
茅屋前坐了一个年轻男子,怀中抱着咿咿呀呀的男婴,面带微笑地逗弄。他听到四周的声音,忽然间转过头来。
气色憔悴,样子却熟悉得很,清雅俊逸,不是齐慕然又是谁?
齐慕然站起来望着他,蓝止也不着急催促,气氛安静了许久,只听齐慕然淡淡道:“劳烦蓝师兄追来这里。”
“你既然把我埋在这里,我自然不能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蓝止坐下来,“这男孩倒是可爱。想那李悠小的时候,定然也是如此喜人。”
齐慕然抱着男婴坐下来,静了片刻才道:“蓝师兄怎么发现的?”
“不小心发现,十月霜的披风竟然是我送给你的。” 蓝止笑了笑,“然后才去掀了你的坟,后来又去戚虫子那里搜了大半天,最后终于弄清楚了你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齐慕然淡淡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与迟师妹做出苟且之事,心里害怕想偷偷逃走。当初被师父打成重伤之后,我闭气凝息,骗过了前来验身的师弟。那天死伤的人多,长老、师弟们都危在旦夕,没有人怀疑,便把我下葬了。其他的我都一概不清楚。”
蓝止深吸一口气:“齐慕然,我现在被你弄得身败名裂,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今天你如果不想说实话,我可以让你的罪报应在你儿子身上。你信么?”
齐慕然抬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蓝止避过不答,轻声道:“你跟你蓝师兄有很多话想说吧,不如你问他点什么,我让他回答你。”
齐慕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信么?” 蓝止缓缓道,“我死而复生之后,你相信你蓝师兄真的回来了,是不是?我怎么会突然那么清楚他的生活习惯和喜好?我之前不是露出了很多的破绽么?”
“你怎么知道的?” 齐慕然看着他,突然间问道,“他没死?”
“你要不要问?你们之间想必发生过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不如你自己问问他。”
齐慕然的脸色微变,垂下头许久,才忍不住问道:“他第一次见我面时,说了什么?”
蓝止在玉牌上敲下了问题,不多时开口念道:“他说你们根本没说话,当时他正跟白风扬吵架。”
齐慕然沉默半天,又问道:“他升上天阶时,我处在什么阶品?”
“他说他忘了,应该是很低。当时白风扬也不过地阶中品,时不时想抢他的风头。”
“不错。” 齐慕然怔怔地安静了片刻,“那时他只看得到白风扬,因为他厌烦白风扬到了极点。”
“有什么话想告诉他?”
齐慕然似乎出了神,思绪飘渺,过了很久才说:“大家都说蓝师兄几年之内培养出了五个天阶弟子,其实不然。他总共培养出了六个,只不过他自己不清楚。”
蓝止不说话,慢慢在玉牌上敲了敲。
齐慕然平静下来,又缓缓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里。”
“我们不小心换了魂,一开始并不是故意的,后来却想继续这么下去,不再换回来了。” 蓝止轻声道,“他是自愿的。你明白了么?”
齐慕然蓦然地望着远方。
“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么?”
“没有。”
蓝止看了看玉牌,说道:“他说,当年你卡在地阶巅峰的瓶颈升不上去,险些被送出北行派,那时他指点了你两夜。他说,他当时并非是为了你,只不过不想看白风扬气焰太盛。”
齐慕然低头半晌,淡淡道:“他生性无情,我清楚。那两夜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我知道。什么也不用再说,我明白了。”
什么都说得太清楚,就像是把血肉生生地撕扯下来,鲜血淋漓。
“你和阿生什么时候发觉我的不对劲?”
齐慕然笑了笑:“你猜不出来?”
蓝止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阿生整日在我周围服侍,想必早就觉出了不对劲,只不过他只是害怕,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比别人注意蓝止,想必也觉出了不同,书又读得多些,因此才想到了夺舍一事。”
齐慕然道:“你外面的样子做的不错,我只是觉得有点轻微不同,却也说不出来太大的问题。直到简锵出现,你越来越不对劲,几次三番包庇,只觉得对这么个不起眼的弟子实在关心太过。我心情郁闷去后山观景,不想遇到了阿生,那时他说了一句话。他说,蓝师兄最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那时你便觉得我是个夺舍之人了。”
齐慕然道:“阿生说你之前最讨厌神思的香味,但是不知道什么人送了你一盆神思,你却时不时在院子里逗弄。你似乎知道许多事情,又似乎不知道许多事情,我无可适从,又不敢在你身上动手脚,于是在简锵身上下了子母虫。可惜他当时见你的面不多,倒是意外地让我知道另外一件事,他偷偷地在修炼八风阵。”
蓝止轻轻点头。
齐慕然望着他:“夺舍是魔修所为,你竟然包庇一个魔修,那么你夺舍的可能性便很高了。”
蓝止道:“为了让我试分魂针,你不惜杀害这许多人。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向李悠借分魂针?”
齐慕然把怀中的男婴放下来:“如果你有一个很仰慕的人,突然有天不对劲了,不一样了,你的心情会是如何?其他的人谁也不关心,只管自己修炼,你偏偏又修为低,一无是处。你会怎么样?你会冒着被他发现的危险,像个傻子似的到处求人相信你么?”
蓝止望着他不说话。
齐慕然只想用最妥善的办法杀了他,就算死多少人也无所谓。
忽然间,那牙牙学语的男婴不知怎的落到蓝止的手上,蓝止道:“齐师弟,我需要你把所有的事情向北行派解释一遍。”
齐慕然望他一眼,沉静地站起来:“你真的狠得起来么?你不用学我了,你根本不会下手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