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从没畏惧过别人的要挟。
在欧阳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包括自己的性命——生命固然宝贵,可若是在失去生命和把生命交托到别人手里之间做选择,欧阳宁可选择前者,因为选了后者,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丢了性命。
把命交给别人操控,那命,还能算是自己的吗?
庄管家很清楚欧阳的性子,听他这么一说便也没再多言,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苏素原本想要进宫的,被我拦了下来。”庄管家说道。
“她又怎么了?”欧阳疑惑地问道。
“昨晚的事,好像把她吓到了。”庄管家耸了耸肩,“她想知道是不是您主使的。”
“是又怎么样,她还能把我宰了,给那些人报仇?”欧阳浑不在意地哼了一声。
在欧阳看来,苏素的家乡与他们的世界并无不同,只是苏素生长的环境被人为地贴了一层名为“美好”的贴膜,将那些并不美好的、甚至是让人绝望的真相过滤到了肉眼难以察觉的层面,与日常的生活分割开来,就好像故事与现实的差距一般。
如果苏素知道了他的安排,很可能会想方设法地阻止他,宁可放弃复仇也不会让他用别人的性命做代价去报仇雪恨,即便那些人原本也是想要报仇雪恨的。
欧阳并不讨厌这样的苏素,但却不会让这样的苏素影响到自己。
自打上一辈子,自打懂事,欧阳就没想过要做一个好人,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好事。
早前是没有机会,如今是没了兴趣。
甚至于,欧阳都没想过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粉饰一下——
婊子都已经当过了,又何必再把时间浪费在立牌坊上?
别人的美誉也好,诋毁也罢,对他又能有什么影响?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庄管家嘿嘿一笑,“再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不劳而获的美事,想要心想事成,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我们也不过就是推了那些人一把,给了他们达成心愿的机会和勇气罢了。”
第184章 难以释怀
禁军在勋贵大街上救火的时候, 他们抓捕到的乱民已经移交到了京兆尹、刑部、金刀卫三处衙门——单单一个衙门的牢房实在关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分散到三处,顺便做出三处衙门联合共审的架势, 使审问出的结果更具说服力。
火势得到控制的时候, 针对这些乱民的审讯也有了初步的结果。
在将审讯结果送到皇帝陛下面前的同时, 金刀卫都督潘五春还带来了一个很难说是否可以称之为“好”的消息——
他们抓到了除夕暴乱的主谋。
确切地说,是有人把这个主谋五花大绑地送到了金刀卫衙门的院子里。
“此人以前朝皇帝自称。”潘五春小心翼翼地禀告道, “微臣请高都督亲自验看过,至少在容貌上, 此人确实与前朝末帝兴和一般无二, 只是……年纪似乎小了一点。”
一听说此人真与兴和帝长得一模一样,潘五春首先想到的不是昨夜的暴乱,而是皇夫曾经说过的话竟然是真实的,而他却怀疑了皇夫, 不由得心生愧意。
但紧接着,潘五春便又开始郁闷。
死掉的前朝皇帝才是最好的前朝皇帝,可以任他们摆布,任他们涂抹。
可这人却被活生生地送了过来, 而且还被很多人看见!
更让潘五春郁闷的是,他没见过前朝皇帝, 刚一发现此人的时候, 还以为是哪个金刀卫偷懒,把抓到的乱民送到院子里就不管了。
等手下人问出这人的身份,过来向潘五春禀报, 潘五春再想做点什么都已经不敢动手了。
天知道这人是谁送过来的,兴许是看不惯昨夜暴行的民间义士,兴许是这起事端的真正主谋,也兴许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好在,此人也没有胡乱开口,直接放出话来,要见他们的皇帝陛下。
“不想让我胡乱攀咬的话,就让他过来见我。”此人神色淡定地对他们说道,颇有一点处乱不惊的架势,仿佛他真的当过皇帝,“有些事,不是你们这些人可以听到的。”
这样的话,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告诫。
潘五春也从谏如流,马上带着已有的审讯结果去面见他的皇帝陛下,并将此人的事情也一起汇报上去。
说完之后,潘五春便又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不管此人到底是不是前朝皇帝,昨夜之事都有了化解的法子——推到前朝余孽身上就是。
坐在上面的皇帝却是好久没有作声。
就在潘五春开始觉得,或许皇帝陛下根本不想见到此人,只想看到一具尸体的时候,上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把他送进宫来。”
“喏!”潘五春马上收敛心神,躬身应喏。
当天晚上,戚云恒坐在乾坤殿的龙椅上,不想去夏宫,也不想回泰华宫。
此时,暴乱和大火都已被彻底平息,但整件事却没有就此完结。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整条勋贵大街都付之一炬,死伤的官员家眷乃至官员本人不计其数,包括秦国公府在内的几家勋贵更是几近灭门,若是不把整件事查得一清二楚,有一个合适的缘由诏告天下,他身下的这个位置恐怕就别想再坐得安稳。
然而,虽然金刀卫“捉”到了一名酷似前朝皇帝的乱党,但一众乱民却不承认自己是前朝余孽,异口同声地咬定他们都是被秦国公等新贵迫害到家破人亡的无辜百姓,之所以联合起来,不过就是为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如此一来,只将罪名归咎于前朝余孽已经难以服众,那些真正的前朝余孽肯定会跳将出来,对如今的高官显贵们大加指责,被这些乱民毁去家园的朝臣也未必会觉得满意。
更让戚云恒担心的是,事情传扬出去之后,其他的百姓也会有样学样,稍有冤仇便暴起作乱,再不服官府的管束。
而这一点,才是最最可怕的。
官员若是不服管束,直接换掉就是,反正这天底下永远不会缺少想要当官之人,唯一的差别就是当得好与不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