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赵思“受伤”之前的某一天下午。万杰下班顺路送她去地铁站,她一路上神色凝重,比往常沉默了许多。
在地铁站分别之前,赵思站在万杰的面前犹豫了半晌,从钱包里掏出叠成方块的一张纸。
“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吧?”赵思的脸色苍白,“他们就快要找到公司来了。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万杰着了急:“...你真的就不能报警吗?这样东躲西藏也不是办法啊。”
赵思的眼中含泪:“报警没用的…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
她咬了唇:“阴山十方出身邪祟,害人的办法有一千万种,普通人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何况那个道长…那个人,年少成名,在江湖上很有分量。就连咱们公司的老板和方达大厦的秦总,都和他是朋友。”
赵思细细碎碎地讲,万杰越听越心惊,想了想,下定决心:“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黑白两道通吃,那你一个女孩子,就更没有办法逃了。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我来帮你想办法。”
赵思泪中含笑,摇了摇头,把白色的符纸递到他手中:“我不能连累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如果有任何人到公司里打听我,务必务必告诉我。”
万杰见劝不动她,还想着第二天来到公司再想办法。
可是赵思并没有再给他机会。
那天下午,临近下班,万杰还在心里琢磨怎样再劝赵思,女厕所里却突然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他心里蓦地涌起不详的预感,也随着其他人冲过去,却发现赵思捂着满脸的鲜血,惶惶地冲出了厕所。
孕妇小徐发现了女厕所传来怪声,赵思好心帮忙查看,却被突然溅起的瓷砖划伤了脸颊,鲜血横流。
意外发生得太过突然,时间又这样巧合,刚刚好在她跟他“告别”之后。
万杰惊疑不定,有意去医院探望询问,她却一句话都不肯透露,只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哀求地看着他:“...请你,务必记住我的话。”
出院后的赵思很快注销了手机号和微信,而万杰只在之后的某一天,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那张保平安的破秽符,一定要随身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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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还没有从万杰所说的话里回过神来。
赵思假装受伤是一场“金蝉脱壳”,为了躲避一个追害她的人。
这个人阴山十方,年少成名,黑白通吃,和秦总王总都有交情…
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按照万杰所说,赵思口中无恶不作的人…是詹台。
她拼命在躲的那个人,也是詹台啊。
难怪万杰见到小海和茉莉的时候,张口就是“无恶不作”的坏人。
在他看来,小海是松林公司的老板…不也就是和詹台一伙的吗?
“不可能。我师父一辈子行事不循规蹈矩是真,但是从来不是作奸犯科的人。他一生所求唯有和方岚相守,行善积德都来不及,犯的着迫害赵思这么一个小姑娘吗?”小海下巴绷紧,眼神凌厉。
茉莉安抚地拍拍小海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万杰的眼睛:“赵思现在在哪里?”
她想得比小海更深一层,詹台失踪的时间,恰在赵思因为地砖意外而离开公司之后。如果詹台真的是在追踪赵思…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万杰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并不是来害赵思的,我们找到赵思,恰恰是为了救她的命。”茉莉的声音冷静,“你动动脑子,看看我们两个人。秦总都快八十岁了,他买方达大厦的时候,我才几岁,小海才几岁?两个孩子,怎么替秦总替王老板看风水?我们能是你说的害人的人吗?”
这倒是的。
万杰的眼神有点犹豫:“…你们也可能是受人指使…”
茉莉啪地一下拍着桌子:“我们要真是受人指使要害赵思,还会不知道破秽符到底是怎么用的?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一个咨询公司的总经理,光明正大走到你们公司里询问完赵思,就是为了害她?难道嫌动静不够大,证人不够多吗?”
万杰没话说了。
“你可以带着我们一起去。”小海冷静地说,把从万杰手里拿走的手机递给他,“你也可以现在就打电话告诉赵思我们找到你了。但是之后呢?你难道希望她一直这样东躲西藏吗?”
“如果赵思真的认为她受到我师父的胁迫,这个世界上没有另外一个人比我更能帮她解除这样的威胁。”
万杰沉默了两分钟,拿过了电话。
“喂?思思…”他破釜沉舟般说,“我…想去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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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和小海穿过一条窄巷,目光扫过墙壁上红色油漆刷上的“拆”字,心里相信了几分“赵思是在避难”这个说法。
窄巷里面大多是平房,很多是还未来得及改造的棚户区,人员复杂。巷子里也没有摄像头,巷口就有一个小市场,买菜买肉都很方便。
要真是想躲藏,这倒是个好地方。
小海脸色深沉,始终无法相信赵思是因为受了詹台和阴山十方的“迫害”不得以才藏起来。
万杰似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轻车熟路地找到一间四合院。院门口刚好有人推着三轮车出去卖豆腐,他们三人侧身躲过,穿过四合院的门,来到最靠北的小房间前。
万杰抬手敲门。
小海和茉莉侧身贴墙,躲在门边上。
笃笃两声之后,门很快便开了。
小海和茉莉看不见赵思的脸,却能听见她的声音。
出乎两人的意料,赵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软绵,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带着几分哭腔和慌张,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小声地说:“你这样过来太危险了。我不缺钱,你以后也别再送了。”
万杰到底心虚,神情慌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眼神却往小海和茉莉的方向飘。
赵思的脸上霎时变了色,拽着门把手往回抽,想立刻关上门。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呢。
绿色的铁门突然被一只手牢牢抓住,手背上青筋爆出,无论赵思怎样用力也纹丝不动。
是小海,不容置疑地,不容拒绝地,紧紧攥住门侧,再一点点地拉开。
那扇门从一条小小的窄缝,渐渐敞开在三人的面前。
因为站位角度的关系,在小海还未看见赵思的时候,茉莉就先看见了她。
茉莉看着赵思的脸,又看看小海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而门后的赵思抬起了眼睛,和小海的目光对在一起。
她的目光清澈,恬静的脸上只闪过一霎那的惊讶,迅速恢复了平静。
茉莉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在看照片时候无法寻得的直觉,一瞬间冲上了心间。
她屏住了呼吸,紧紧抿起嘴唇。
很快,茉莉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赵思一瞬不瞬地看着小海,足足十几秒后才轻轻摇了头,自嘲般说:“…你到底还是找到了我,哥哥。”
小海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到茉莉紧紧攥住他的右手,他似乎才明白过来——那句“哥哥”叫的不是别人,就是小海自己。
赵思,是他的妹妹。
亲生妹妹。
第188章 word有鬼(十四)
“我是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子。”赵思轻轻说,“如果有选择的话,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被生下来过。”
一句话说尽了童年小海的心情。
茉莉紧紧攥着小海冰冷的手,担心地瞥了眼他脸上的神情。
“我妈的一辈子…与其说是毁在我爸身上,不如说是毁在自己身上。”
赵思坐在茉莉和小海的面前,昏暗闷热的房间里只有一只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个不停。
“你们还不明白吧?”赵思回过头,微笑着说,“当初,是詹台救了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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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二十三年前。
詹台接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开车来到了尚在开发中的南城。
地铁尚未贯通,周边有数栋大楼在建。詹台将车停在灰尘漫天的工地外,抬头看着这栋尚未完工的烂尾楼,皱了皱眉头。
电梯尚未完工,詹台耐着性子爬到七楼,在这里见到了他的老朋友——秦福。
“秦老板生意做得好啊?广东一地儿还不够你发展的,生意一路北上做到了京城,真是了不得。”詹台脸上笑着,笑意半点儿不落在眼底,淡淡地和秦老板寒暄。
数年前他与方岚初相识,曾在深圳蛇口与秦福秦老板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带着方岚经过广州,也曾和秦福吃过两顿饭。
他和秦福算得上交浅言深——两个人虽然没一起做过生意,却都知道彼此的底细。
秦福对詹台的性格十分清楚,开门见山就说:“詹道长听没听过一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詹台挑挑眉梢。
废话。
秦福微微一笑:“…两广盛行风水术法,大多是用来招财进宝,改善生意。我最近在考虑买这么一栋楼,不知道詹道长看看我这方达大厦,风水怎样?”
詹台眼皮都不抬,冷冷说:“秦老板想必是像在深圳那会儿一样,逗着我玩呢。您这方达大厦,三山间夹,青龙孱弱,明堂被堵。乾兑乙辰辛戌癸丑丁未庚申,通通空亡。”
他薄唇轻启,似笑非笑:“您要是买这一栋大厦招财进宝,怕是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秦福的脸色有些苍白,扶着桌角缓缓站起身,轻咳了一声。
方达大厦在他接手之前,接连克死了两任业主。如今商界人人都知道这是座煞气满堂的死楼,无人敢接手。
可他秦福,找的偏偏就是这样一栋楼。
“风水异术,多用在生意场上。”秦福垂下眼睛,微微一笑,“詹道长却有没有听说过,有人用风水一术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什么破玩意?这又是哪里来的歪门邪道来忽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