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云收雨散,他将软成一团的她抱在怀中,怜惜地亲了亲她汗湿的额角。
年年侧脸避开他。
“年年。”他唤她,声音喑哑撩人。
年年道:“放开我。”
他看了看她的脸色,识相地松了手。年年慢慢捡起被他抛在一旁的衣袍和下裤,冷冷道:“抬起脚来。”
他依言照做,她垂着眼,安静地帮他穿好下裤,系好汗巾子,又为他穿好了外袍,仔仔细细地拉平,系好衣带。
做完这一切,她变了脸:“聂小乙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出去,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
他一直被她赶出了家门。“砰”一声,黑漆大门狠狠砸上,将他关在了门外。
聂轻寒望着紧闭的大门,面露无奈,在门口的梧桐树下等了一会儿。滕远舟从围墙跳出,看到他,快步过来,愁眉苦脸地道:“你怎么又得罪郡主了?不过,郡主也太霸道了,居然连晚膳都不给吃,直接把你赶了出来。”
聂轻寒看了他一眼。
滕远舟捂住嘴:“知道了,知道了,郡主做得都对,不会有错。”从怀中掏出钱袋给他,忧愁地道,“也不知郡主什么时候会消气。”
聂轻寒道:“放心。”她不会一直生他的气。
她心里是有他的,却不自知。便是刚刚他强要她时,她那么生气,那么不愿意,都记得他手臂上的伤,不敢挣扎;赶他出来,也还忍气先帮他穿好了衣裤。
他的小郡主,实在是嘴硬心软,娇纵可爱。他何其幸运,在她懵懵懂懂之际就娶她为妻,将她纳于羽下,有足够的时间等待她彻底绽放。
滕远舟问:“今晚你打算怎么办?”
聂轻寒道:“我自有去处。”外祖父的故宅就在附近,他一直想抽空去看看,今日倒正是个机会。
宅子中。
年年简单地用了点晚膳后,就回到了内室。迟疑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取出任务手册:仇恨值多半会跌了,只盼她赶走聂小乙的凶蛮态度能叫这值少跌一点。
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片刻,打开了任务手册。
第43章 第 43 章
华灯初上, 柳条胡同外热闹无比。胡同对面的食肆人来人往, 灯火通明,酒香、饭菜的香气四溢。
聂轻寒缓步走进,小二看到他, 麻利地迎上来:“客官要用些什么?”
聂轻寒道:“来一碗臊子面。”
小二应下:“好咧, 一碗臊子面。”正要请聂轻寒入座,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汉子从角落处的屏风后转出, 向聂轻寒拱手道:“聂举人, 鄙主人有请。”
聂轻寒看了劲装汉子一眼,若有所思,示意他引路, 抬步向屏风后靠窗的那桌走去。
小二微讶:屏风后靠窗的一桌客人奇怪得紧,主仆几人太阳没落就过来了,来了直接丢了一锭大银子给掌柜,叫他们上壶好茶, 不许打扰, 把掌柜乐得见眉不见眼。
小二进去送茶点时,曾偷偷看了一眼, 心头顿时扑通乱跳。他生平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公子, 肤光胜雪, 星眸含波,微微一笑,仿佛世间一切都已黯然失色。那公子通身气派大得很,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对美眸只出神地看着柳条胡同方向。
原来,他是在等这位客官吗?
这位新来的客官小二倒也面熟,是柳条胡同中新搬来的那家主人。可那位美貌公子如果是在等他,为什么要来这么早?客官就在柳条胡同,为什么不叫人催一催?
小二心中好奇无比,却不敢跟去,只在后面伸着脖子张望。
屏风后,粉壁砖地,靠窗摆着一张红漆四仙桌,青年轻裘缓带,懒洋洋地倚在椅上,目光却冷得很,面前茶杯中,茶水一丝未动,已经没了热气。
几个同样穿着青色劲装的护卫垂手侍立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目露精光。
聂轻寒的目光落到窗外。菱花格的木窗正对着柳条胡同,胡同中的风吹草地都能窥到。他淡淡开口:“果然是世子在此。”
两人目光相上,一个星眸凌厉,如冷电雷芒;一个凤眸幽黑,深不可测。
等在这里的竟是段琢。
段琢抬手示意。护卫们恭敬地退到了屏风外,一时里面只剩了他们两人。
段琢修长如玉的指轻握茶盏,慢慢摩挲着盏上微微凸起的纹路,眯了眯眼:“你猜到是我在这里?”
聂轻寒淡淡道:“世子坏我夫妻之情,岂有不来欣赏成果之理?”
段琢一怔,精致的眉扬起:“福襄对你下手了?”他笑了起来,神态傲慢,容色逼人,“怎么样,枕边人送来的汤药滋味是不是好得很?”
聂轻寒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段琢笑意愈盛,眉眼如画,不可方物:“你倒是命大。”
聂轻寒瞳孔微缩。段琢,他似乎早就料到年年不可能成功,却还是诱年年对自己下了手。
“夫妻之情?”段琢星眸微眯,嗤笑道,“聂小乙,你还在自欺欺人。福襄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嫁给你,她委屈还来不及,和你哪有什么夫妻之情?”
聂轻寒清俊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平静答道:“就算她永远看不上我,她也是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段琢美目闪过戾气,“她本该是我的妻子。”
聂轻寒声音淡淡:“当初是世子主动放弃了她。”
段琢哽住,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面上暴躁涌现,声音冷了下去:“姓聂的,你休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纵然你娶到了她又如何,她永远不可能看得上一个低贱的马奴,我和她才是天作之合。”
聂轻寒垂下眼,声音无波无绪:“她一日是我的妻子,我便一日信她,护她。不会如世子般伤害她,利用她。”
段琢又是一怔,璀璨星眸戾气涌现:“我怎么可能伤害她?”
聂轻寒看向他,幽黑凤眸中第一次泄漏些微情绪:“郡主心地柔软,有些龌龊之事,世子不该让她沾染。”
段琢目光陡利。
聂轻寒道:“世子若想借此事离间我与郡主,注定只有失望。”
“啪”一声,段琢手中的茶盏忽然四分五裂,茶水四流。段琢慢慢站起,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聂轻寒,离间你们的不是我,而是你们之间的鸿沟。你配不上她!”
段琢拂袖而去。
聂轻寒垂眸站在原处,藏于袖下的手一点点攥紧,许久没有动作。
*
聂家。
年年浑然不知发生在家门口的这场好戏,忐忑地睁开了眼,目光落到了任务手册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剧情完成度:九十七
生命值:九十三
男主仇恨值:零
零?
???
年年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她果断地闭上眼,喃喃道:“刚刚不算,重来。”又重新虔诚地祈祷了一遍,慢慢睁开眼来。
那个万不可能出现的数值分毫未改。
她愤怒了:“系统你是不是又坏了?”
她不相信。怎么可能是零?自从成为任务者以来,她从未见过有谁仇恨值归零的,哪怕是菜鸟任务者也不可能。更勿论,她今儿才送了聂小乙一顶新鲜出炉的绿帽,聂小乙的胸怀得多宽广,才能容得下这样的事。
定是系统计算出了问题。
下一瞬,她的意识脱离了躯体,再度回到了一片虚无的系统空间。
0和1组成的一串串字节在身周飘过,种种诡异的声音此起彼伏。年年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了向来的胸有成竹,焦躁地等待那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她没有等多久,那道声音很快出现:“警告:任务者窦知年触发任务警报,任务成功率下降百分之九十,小世界崩溃概率百分之七十。”
年年心都凉了:“仇恨值降到零是真的,不是系统出错?”
那声音道:“没错。”
年年不敢置信:“真的没有搞错?”
那声音道:“请任务者接受事实。”
年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怎么可能?”
那声音重复道:“请任务者接受事实。”
年年怒了:“你除了这句还会说别的吗?”
那声音顿了顿,改口道:“请任务者节哀顺变。”
年年:“……”妈妈,她想捶死这个破系统。
系统一贯没有起伏的语气难得起了波澜:“任务者是第一个创下零分记录的,前无古人,令本系统刮目相看。”
年年:“……”为什么,她居然从那道冷冰冰的声音中听出了讽刺的意味?
可不是讽刺嘛,剧情进度已经到了九十七,眼看成功在即,她可以度假休息了,仇恨值却一下子清了零。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九年辛苦化为泡影,一朝回到解放前。即使她将剧情推进到九十九,男主也会因为仇恨值不够,无法完成最后一步,推她坠崖;意味着她的任务会失败,很可能导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小世界的崩溃;也意味着她辛辛苦苦攒的生命值会被倒扣,回家无望。
年年快哭了:“怎么可能清零?我到底做了什么,会导致仇恨值清零?”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仇恨值一路上涨。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年年细细捋了遍之前发生的事,还是想不通。
就算她打翻了有毒的药碗,那毒本就是她下的,聂小乙总不至于因此感动吧?再往后,就是帮他脱衣,他将她压在窗台边……那也不对,自从成亲,两人在一起胡天胡地了不知多少次,除了第一次直降三十,后来再也没有因为这个大降过,上一次甚至还涨了仇恨值。完事后,她直接将他赶出了家门,他又不是有毛病,就更不可能因为这个对她降仇恨值了。
年年百思不得其解。
那道冰冷的声音道:“任务者窦知年权限不足,无法查询。任务者请自行寻找答案。”
就知道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只会这么答。年年没好气:“我完不成任务,难道你能落着什么好?”一般的任务失败也就罢了,万一真的导致小世界崩溃了,后果严重,她和系统都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
系统沉默了。
年年想了想,不死心地问道:“在坠崖时间点前,我将仇恨值刷到及格的可能性有多少?”
身周0和1组成的字符串流动的速度陡然加快,片刻后,系统答道:“经计算,为百分之一。”
年年:“……你有没有算错?”百分之一,它还不如直接说没有希望呢。心里却也明白,此前她对聂小乙这么不好,这么多的努力都能化为泡影,此后她再做什么,恐怕也回天无力。何况,她的时间已经不够了。
系统又沉默了片刻:“请任务者接受事实。”
年年深吸一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躺平什么都不做,就等最后期限到,任务失败,回到系统空间接受惩罚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