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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敲响,“军长,杜老爷来了。”
    “嗯,知道了,让他在书房等我。”宋维钧将睿阳交代给翠竹,收起慈父的面容,穿上外套,朝书房走去。
    “维钧。”杜老爷笑着同他问候,叫他维钧,既不会乱了辈分,也不会显得见外。
    宋维钧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杜老爷,你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杜老爷收起脸上的笑容,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知道吗,那个日本参谋是叫新党的人杀的,他娘的,竟然让咱们背锅!”
    宋维钧却笑了,“现在新党的人越来越多,不容小觑。”
    杜老爷拍了两下桌子,“这群人,天天闹起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看看他们一天到晚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发一些不三不四的文章,只打日本人的脸,这不是挑事吗?把这些学生们都挑拨成什么样了,你听听外面,哎呀,吵得我头疼。”
    宋维钧立刻让严邵端来一壶茶,“来,杜老爷,喝口茶,消消气。”
    宋维钧为他倒满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杜老爷接过,喝了一口,“杜老爷,听我一句劝,这种事情咱还是少管的好,你是商人,只管做生意就行了。”
    杜老爷摇摇头,“唉,你以为我想管啊,他娘的政务局那几个老混蛋给我施压,天天向我这讨税钱!”杜老爷拍拍宋维钧的手,“贤侄啊,你可要帮帮我啊!”
    杜家商行和宋家钱庄经常有生意上的往来,杜老爷和宋老爷也是老相识,叫他一声贤侄并不过分。
    宋维钧端起茶杯,轻轻吹一口气,拂去水面上漂浮的茶叶,轻抿一口,“杜老爷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杜老爷将头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已经锁定了嫌疑目标,就是光明报社家的那几个年轻小伙子,各个都是西洋留学生,我已经派人盯了他们好久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就是新党的一个交通点。”
    宋维钧听了挑眉,“你的消息可准?”
    “千真万确,若是端了这么一伙人,那我和你可就立了大功,既能给日本人一个交代,还能升官发财!”
    宋维钧笑着对杜老爷说,“杜老爷,你可真是老当益壮啊,你真打算蹚政治这趟浑水?”
    杜老爷轻微点点头,“中国自古重农抑商,商人的地位不高,现在生意不好做,我只能走后门,过些天不是要选议员吗,若我能选上,日后就不用再受那些老混蛋的气了。”
    宋维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倒也是。”
    杜老爷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贤侄,你不会把我的话说出去吧?”
    宋维钧心中冷笑,这老狐狸,之所以告诉他就是为了绑住他,若他不去抓人就会引人猜疑,落下把柄,但他面上仍旧从容淡定,“我是混南方的,就是说出去了对我也没好处,再说了,能跟您这种老亲戚合作,事半功倍,我何乐而不为呢?”
    杜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贤侄,有你给我撑腰,那我就放心了。”
    “那接下来您老打算怎么做?”
    杜老爷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我抓了他们的一个小伙计,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说。”
    宋维钧佯装惊叹,“很有骨气嘛!”
    杜老爷收起笑容,手握成拳,“骨气?哼哼,我混了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骨头比金子还硬的人!”
    清初这几日眼皮一直跳,陆扬也是早出晚归,报社里一个同学被军务局的人抓走了,秦尚和陆扬迅速将重要资料转移销毁。
    刺杀日本参谋成功,他们光明报社功不可没,若没有他们的地图,枪手怎么能顺利找到日本参谋的房间?这是陆扬自回国以来接到的第一件大任务,虽然完成得很出色,但还是经验不足,露出了马脚,他不怕死,但他怕连累清初。
    秦尚和陆扬为念依和清初买了去上海的船票,“念依,你和清初先去上海躲一躲,收拾东西,赶快走,越快越好!”
    “那你和陆扬怎么办?”
    秦尚摸摸念依的脸,“我们不能走,我们走了就相当于承认了,而且我们的同志被抓了,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念依,你听话,别问那么多了。”
    清初并没有像念依那样顾虑重重,她知道陆扬在做什么,她也支持他,两人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紧紧相拥,陆扬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清初听话地点点头。
    是夜,还未来得及收拾东西,秦尚和陆扬就被军务局的人抓走了,念依慌了神,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清初扶着念依坐下,仔细回想刚才那士兵的话。
    刺杀日本人?不可能,清初摇摇头,姐夫和陆扬只是参与了地图的传送,怎么会抓上他和姐夫呢?清初想不明白,头疼脑胀,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刚亮,清初就跑去光明报社,大门上贴了封条,清初这下慌了神,又去问邻舍,邻舍告诉她报社里所有的人都被抓走了,清初一时失神,差点被路过的黄包车撞到,那车夫晃了身子,几乎摔倒,怒骂她:“走路不长眼啊你!”
    清初急忙道歉,急忙来到军务局,但军务局的人告诉她光明报社的人都是重犯,除了上级命令,谁都见不得。清初突然觉得此时像极了三年前的情景,宋维钧为了逼她就范,抓了师傅们和陆扬,可是现在的事态还如两年前那样简单吗?对了,宋维钧,他或许能帮她。
    清初快速来到宋维钧所居住的公馆,宋维钧知晓她的到来又惊又喜,清初此时已经心疲力竭,睿阳高兴地从楼上跑下来,欣喜若狂,清初机械的抱起睿阳,连个笑脸都挤不出。
    “你怎么来了?”宋维钧让她坐下。
    “宋维钧,我求你帮帮我,求你了!”清初低声求他,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宋维钧听了不自觉心中一紧,疼惜不已,“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我姐夫和陆扬都被军务局的人抓走了,我……我和姐姐快要急疯了!”
    宋维钧听后眉头一皱,突然想起昨夜的秘密抓捕行动,心中暗叹不会这么巧吧,“他们可都是光明报社的?”
    清初焦急地点点头,宋维钧不知怎的舒了口气,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奈的对她说:“清初,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不可能的!”清初放下睿阳,走过去跪在宋维钧的面前,双手捏着他的衣角,“不会的,你那么厉害,三年前你不是说放就放吗?”
    宋维钧要扶起她,她不肯,宋维钧抓住她的胳膊,强制将她提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无奈,“清初,不一样的,这次抓他不是我授意,而是日本人和政府联合起来抓人的,死了一个日本参谋,他们需要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就是光明报社。”
    “可是陆扬他们并没有杀人啊!”清初无力地辩解。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们是逃不过这劫了。”
    宋维钧的话像一把刀斩断了清初最后的希望,她知道宋维钧没有骗她,清初双手盖住脸颊,眼泪直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睿阳不知所措地看着清初,见到清初哭,他的眼里也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问宋维钧:“爹,娘亲怎么了?”
    宋维钧只好一手一个安慰着,“没事,没事,你娘只是被吓到了,清初,你别哭了,会吓着睿阳的。”
    清初等到已经没有力气再哭的时候才停止了哭声,睿阳伸着小手将手帕递给清初,清初接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睿阳又过去抱抱清初,乖乖依偎在清初的怀里,似乎这样就能让清初好受一些。
    宋维钧只告诉她陆扬他们被出卖了,至于出卖者,他无可奉告,清初木讷地点点头,她的人生已经失去了光彩。
    宋维钧见她这样失魂落魄,心中万般不忍,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双脸,“清初,你别这样,你还有睿阳。”
    清初抬起空洞的眸子,呆呆的望着他,一滴眼泪涌出,仿佛她的眼里只剩下泪水。
    两人静默了许久,宋维钧思量万分,终于开口,“清初,我可以帮你,但是我只能保住陆扬的命。”
    清初的眼里又重新恢复了一丝光亮,大眼一眨,似乎在问:真的?
    “可我有条件。”宋维钧直视她的双眸,眼底燃起一片火热。
    清初的眼珠颤了颤,“什么条件?”
    宋维钧牵起清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清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清初感受到他一下又一下强劲有力的心跳,那样健康强壮,可清初却觉得烫手,下意识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宋维钧用力扣住,目光变得犀利,“怎么?不想救他了?”
    清初颤抖着摇头,不可以,她和陆扬早就约好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一定会面对牺牲,他们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她不能再让三年前的悲剧重演。
    清初的另一只手触摸到脖子上的铜钱项链,此刻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微笑着说:“不用了,宋维钧,谢谢你!”然后毅然抽回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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