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捏着手里的水瓶,草草喝了一口,才飘着眼神儿递了包纸巾过来,“不是,我是说你要不带着包纸,呃……”话说到这接不下去了,殷朝暮接过纸巾一看,上面沾着一堆水珠儿,下意识就嫌脏。倒是陆维看他神情猜出了几分,慌里慌张把那包纸巾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蹭完才想到殷朝暮大概会更不喜。
确实,殷公子这人很有些讨人厌的臭讲究,看陆维这么一动作更不想要了。只是他心底倏忽闪过之前自己在车上甩下三人独自坐时,陆维一个人呆呆拿着张纸巾的傻劲儿,到底狠不下心再给人难堪,随手接过来揣兜里,“你……”
“都速度点儿!怎么还有人没下楼呢?快点儿快点儿,换完衣服赶紧下楼集合——”带着军人特有的沙哑嗓音透过墙板传进来,殷朝暮一愣神儿,陆维已扯了他衣袖往外跑。殷朝暮被他扯得一趔趄,随即跟上步子往外冲。
军训啊——
楼外陆陆续续传来教官们声嘶力竭地呵斥,间或夹杂一个班一个班整齐的口令,一听就是正被修理,前面陆维跑得飞快,风呼呼往耳朵里灌,殷朝暮却再也没法要求什么礼仪什么稳重。
他是第一次这样放肆地、没有形象地跑。仅仅一个跑步,就让他一颗不算年轻的心重新体会到骨头里一点点重新沸腾的热情。
这是一具十八岁的身体,这里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只有一群年轻的孩子陪着他。
多么简单,多么纯粹,就像初生的朝阳纯粹到让人感动。
就像他,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上辈子来不及感受的冲动与热血。
当然现实说明我们殷少想得有些远了,当两人在教官针一样的目光中冲进已整队完毕的队列时,那一双双注视还是如一盆凉水把两个人都泼醒。不管往后的,眼前这一关就过不去。
“怎么回事?说了十分钟后下来集合,你们俩怎么搞的拖这么久?说!”
殷朝暮说不出来。陆维老老实实交代:“报告教官,我们不会系皮带,换得慢。”
那教官也有意思,带着丝笑斥道:“那你们还俩人一起换啊?嗯?”
旁边的队伍一阵哄笑,在殷朝暮余光里陆维耳朵尖儿红了。
“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你们俩,一人二十个俯卧撑,做!”
知道逃不过,殷朝暮和陆维两人十分干脆地往地上一趴,就连女生都能做十个俯卧撑,殷朝暮再不济也不会做不来,只是归队后,由于地上全是砂石,他手心儿被硌得坑坑洼洼,红了一片。
出来乍到第一天,教官们没怎么往死里操,开了个大会做了些军事表演,就放了一下午教学生整理内务。总之相对来说,第一天过得还算轻省,虽然到了晚上他受王冬晨几个人排挤被安排去值夜里0:002:00的岗,但好歹还不算太过火儿。
本来那床他也睡不着,晚上被王冬晨拖起来换班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怨言,颇让那小子惊讶了一回。每个队伍都有一个小班长,王冬晨白天时坏笑着自告奋勇当了这个小班长,果然晚上就利用职权把自己和殷朝暮排成同一组。这孩子倒是没啥坏心思,殷朝暮睡得轻,被人一碰就醒,瞧见王冬晨两睁不开的样子心里也是诧异,这小子竟为了跟自己过不去这么牺牲?也算不容易……
两个人默契地压着步子往外走,彼此心知肚明到外面儿去干什么,所以也没吵里面的人。殷朝暮带上门的时候,看见睡他隔壁的陆维翻了□,似乎被屋里震天的呼噜烦得不行。
夜晚站岗一般就是在楼下面大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人走下楼却心有灵犀谁也没管那两个圆圆的岗位,径直走到楼后面的小花园儿里面对面站着。殷朝暮看向撑着树痞痞靠着的王冬晨,那孩子正在抓着耳后黄毛,双眼一与他对上就愣住了。
“为什么找我麻烦。”年轻的声音带着清冷,殷朝暮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在他习惯的世界里,什么大事儿小事儿还是按实力来算,他觉得自己做次发言就算抢了陆维机会,也不过芝麻绿豆点儿的事。再说陆维自己都不在意了,这帮人瞎跟着凑什么热闹。
“没什么啊,谁爱找你麻烦。”王冬晨皱皱鼻子歪过了蓬乱的脑袋。
殷朝暮理都懒得理,看了一眼就打算该干嘛干嘛去。照他心里只有顾疏才是需要注意,这些个小角色龙套ABC,出于上辈子教训稍微处理下就OK。
王冬晨扭过头看到殷朝暮冷冷的眼,本能的缩缩肩膀,转眼又想到这人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做个俯卧撑都死去活来的叽歪样儿,豪气顿生,呲着牙斜眼瞄他,脸上明明白白印着“有种就打一架”几个字。
殷朝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挽起袖子,将胸前两粒扣子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