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雷厉风行地整顿了一派萎靡的朝纲,大力推行新制度,将分散的权力集中到了中央,在他的整肃之下,朝廷上下一改以往横征暴敛中饱私囊的恶劣风气,逐渐地开始显露出弊绝风清的倾向。
某日,风和日丽,方宜臻和阿福陆迎一起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坐着,边打吊牌边嗑瓜子,潇洒自在的模样让下朝回来的楚徵脸黑了一半。
见到帝王,婢女们连忙弯腰,还没行礼,楚徵示意免了,冷眼一瞥,婢女们就识趣地离开了。
陆迎和阿福到底还是对帝王有一丝尊重的,于是招呼楚徵一块儿坐:“正好三缺一,皇上,快来,一起打公子,公子已经赢了一上午了!”
方宜臻马上道:“先说明啊,四个人就是二对二了,我不跟他一队,他运气差,会连累我的。”
被嫌弃了。楚徵心里划过一丝无奈,眼底却只余下纵容:“陆迎跟我一队。”
被点名了。陆迎自认倒霉,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主子。
距离宫变已经三个多月了,皇宫里上下的人都被驱散出宫,所以偌大的地方,人却少的可怜。方宜臻耐不住寂寞,就教唆阿福和陆迎陪他打牌,享受着一赢赢一天的快感,有时候阿福和陆迎实在是输的太惨了,不想打了,楚徵就暗地里给他们银两,这样他们既可以陪方宜臻玩,也能让方宜臻玩的开心。
两人表示简直憋屈到家了。
四人打了一轮,方宜臻和阿福吊打了另外两人,兴冲冲地开始收钱。
楚徵看着数钱数地开心的人,眼里掠过一丝轻柔的笑意,转而想到了什么,道:“清和,你也不需要这么多奴婢伺候,不如遣送一半出宫吧。”
方宜臻连忙道:“不行。这宫里本来人就少,我都快闲死了,你还要送人出宫。”
难得长了张这么漂亮的脸,没小姐姐欣赏可不就是浪费了?而且他脾气好,跟宫婢们都合得来,在后宫简直是如鱼得水,每个姑娘他都认识,要送走一半还真可惜。咳,当然他是不敢撩的,否则遭殃的还是自己……记得有一天,他看一个婢女拿东西吃力,顺手帮了忙,聊了几句,恰好被楚徵看到了,当晚就是……
闻言,楚徵脸又沉了下来:“你有我还不够?”
对话到这里,后面的阿福和陆迎就不想听了,于是麻溜地拿着钱闪人了。
方宜臻叹气道:“你忙正事,我没事做啊。”
“你可以帮我一起处理。”
“算了吧,太闷了,前皇帝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我光是看着就头疼。”
楚徵道:“那你就忍心看我一人头疼?”
“你能干嘛。”
楚徵意味不明道:“的确,能干。”
方宜臻:“……”
被楚徵压着又亲又揉了片刻,两人都有些情动。
方宜臻忍不住轻声道:“我后面还在痛……”
楚徵深深呼吸了一下,抵着他脑袋平息着翻涌的清潮,沙哑道:“清和,什么时候才能同意坐上后位?”
方宜臻蹙眉道:“我不做皇后,我一个男人,太奇怪了。”
楚徵叹了口气,有些惋惜:“既然你不愿,我就不勉强你了。反正你我已行过合卺礼,是夫妻了。”
说完,他又低头,难分难舍地吻上方宜臻的唇。
方宜臻心里一片安宁,不禁想道,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
大兴王朝的景帝是个争议颇大的人物。史书中的他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大兴王朝在他的治理之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然而惹世人诟病的是,他在位的五十年间,竟从未纳过一后一妃,膝下更是无一子嗣。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薨逝之前,他竟罔顾纲常,亲手写下圣旨,由一外臣之子继位。
这让世人对他的评价毁誉参半,参差不齐。
皇宫内。身穿九龙黄袍的新皇下了朝,回御书房的路上途径暖阁,他抬手叫停,不紧不缓地下了车辇。
太监总管见他一直望着暖阁出神,低声道:“皇上,这暖阁一直都在按照您的吩咐清扫着,里面干净地很,一点摆设也没动过,都还保持着原样呢。您看,要不要进去看看?”
皇帝面上流露出一丝感伤和怀念:“去看看吧。”
皇帝挥退所有人,独身步入暖阁之中。
里面光线充足,浮尘在微黄的暖光之中轻轻地上下浮动着。阁内有股笔墨书香,混合着檀木香气,分外好闻。
皇帝踱步走到书桌边,看着熟悉的摆设,眼底掠过一丝悠远的轻软笑意。
经年之前,那两人便是坐在这儿,有时靠在一起共看一本古卷,有时则是执手落笔描画山水。天人之姿,眉眼如画,笑靥似春。而那时他只不过是个还没书桌高的小孩,看着那一幕,心中竟也朦朦胧胧地生出了一丝向往羡慕之情。
虚晃的剪影逐渐化为乌有,皇帝眼里怀念的神采渐渐淡去,低声一叹,抬眸,看向了壁上悬挂的一副画卷。
画中的少年郎如玉雕琢,浅淡的笑意之间流转着慑人的光华,仅一眼,就令人心驰神往,不忍别开目光。那是前皇帝亲手所画。
皇帝不由恍惚想道,世人皆道先帝无情无爱,却不知他的全心全意都给了一个人,再分不出一丝半点给其他人了,甚至不顾纲常,将这皇位传给了面相与他心上人有两分相似的自己。此间情深,又有多少人能理解呢?
在暖阁内待了一刻钟,皇帝负手走了出来。
最后往里看了一眼,皇帝不再留恋,大步而出:“将这暖阁——封了罢。”
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过去,留给他们吧。
第25章 二十六
楚徵薨逝的一瞬间,熟识度系统对方宜臻的限制就自动解除了,方宜臻回到了纯白色的个人空间,情绪一下子没缓过来,眼圈还是红通通的。
恍惚出神了很久,他才抹掉眼里聚集起的湿意,长长地呼出口气。
“恭喜玩家通关‘普通副本一’,历时时间五小时,等级五星,奖励物品已放置于随身背包之中,请注意查收。”
他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还不断地回放着楚徵躺在病床上垂死的一幕,尽管心里很清楚地明白,楚徵只是“主导者”意识的一部分,他并没有消失,但是那几乎快淹没整个人的悲恸却做不了假,像暴风雨一样凶狠地涤荡着灵魂,仿佛要把那一幕永恒地镌刻进记忆深处一般。
虽然现实中只过了五个小时,但在虚拟的游戏中,他却陪着楚徵一起过了一生。倏然分离,那种落空和虚无的感觉就像是窜入血管的毒素一般,细细密密地挟裹了整颗心脏,令人惶然失落。
方宜臻揉了揉太阳穴,这样下去也玩不了了,不如先退出游戏好好休息一天吧。
打定主意,他点击退出游戏,下一秒,一个闪着幽蓝光芒的对话框跳了出来,伴随着冰冷无机质的电子男音:“你确定要离开?”
那本该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不知为何,竟若有似无地有一丝哀怨与指责,方宜臻不由迟疑了,神使鬼差般问道:“你不希望我走吗?”
久久没有回音,他摇摇头,肯定是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留在上一个世界中。电子音是游戏设置的程序,怎么可能能跟他进行思维层面的对话,又不是成精了。
他点了确定。空间有一瞬间的凝滞,好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随即,一道轻柔的呼吸掠过他的耳廓,好像有人在幽幽叹息,直接就把方宜臻全身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再一晃,他睁开眼,游戏机壳已经缓缓上升,陆离教科书一般标准地微笑出现在眼前:“欢迎回到现实,方先生。”
方宜臻短暂地恍惚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陆离看向游戏机旁的实时检测仪,回答他:“距离您进入游戏已经过去了八个半小时。您的机体营养和激素水平都保持在正常范围内,但是考虑到游戏过久易导致精神疲劳,您现在需要适当的睡眠与休息。”
身上的自粘式数据导联片被一个个取下,方宜臻跨出蛋壳,活动了一下手脚。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稍感疲劳。
“由于第一个世界进度并未完成,所以很遗憾,我们只能支付给您第二个世界的费用。”
方宜臻摆了摆手,示意随便,过后他迟疑道:“那我现在回家了,之后还能过来么?还是要等你们这款游戏上市公测时……”
陆离笑着说:“您可以随时过来。毕竟您才经历了两个世界,对我们这款游戏的了解还只是九牛一毛,我们希望您能在彻底地感受过之后向我们总结一下用户体验。”
方宜臻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