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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针指向八点四十五。
    明明昨天睡得很晚,两点钟才上床,可是现在,身体和精神虽然十分疲惫,却再也没有睡意。
    环视房间,白色的墙壁,泛黄竹节制成的家具,似乎本应该是一种野趣,但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看上去,竹子表面淡淡透出星星点点的霉斑,就好像一团团暗色的血迹。
    男人按动发胀的额角,想起了,自己身在一间山野旅社之中。
    对于这种故意钻入深山老林里面,去体味城市所没有的安然静谧的放松旅行,本就不会对居住条件抱有过多期待,可眼前的这间旅社,也实在太破旧了些。
    男人叹了口气,冲好澡,对着泛黄并且呈现出一种微微扭曲状态的镜子,刮好胡子,尽力将自己打理得清爽精神一些,之后,走出门去。
    房间外面,是一条半开放的走廊,左手边的一侧,几乎完全是空的,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到院子中的荒草和远处干枯的水塘。
    原本该是座很美丽的小庭院,现在,则只让人感到像是身临鬼屋一般的煞风景。
    鬼屋么……
    男人抿紧双唇,不愿再想下去。
    “啊,你起来了。”
    走廊尽头,一名衰老到推测不出年龄的老妇人,低声向他打招呼,那是这座旅社的老板娘。
    “你好。”男人点点头。
    “你的同伴都已经吃过早饭,出去玩了,没有叫醒睡过头的你,真不知是薄情还是体贴……”老妇人这样碎碎念着。
    男人“啊”了声,温和地笑了笑。
    是的,他是和一帮家伙一起出来旅行的,不过与那些精力旺盛的家伙不同,比起喧嚣,他更喜欢安静,对旅游景点什么的,也没有非看不可的执着。
    尽管在这样的山里,所谓景点很可能只是一棵大树或者一块古老遗存的村碑。
    没跟上大部队行动的话,的确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无奈,但同时也很轻松,这样的话,他慢悠悠在附近转转,随便消磨掉一天时光,也挺不错。
    “对了,”与男人错身而过的时候,老板娘突然出声提醒,“你一个人的话,还是不要太往山里去,山上,有……不好的东西……”
    男人一怔,低头去看老妇,老妇混浊的眼珠中,不知怎的,使他感到背后一抹凉意。
    旅社饭堂中,提供早饭,饭食意外的非常不错,据说会根据每天能够得到的新鲜食材,而自由变换餐牌,今天就是棺材板蒸蛋银鱼竹筒盖饭。
    形似棺材板的竹筒中,山野湖中的小银鱼与农家鸡蛋一起蒸了,细细的红椒圈洒在上面,汤匙舀下去,一直触及到最下面的晶莹白米饭。满满的送入口中,松软细嫩,滋味鲜美无比。
    吃了顿完美的早饭,男人的心情愉快了不少,旅社中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本来在房间中看一天书也是消磨时光的好方法,可是一想到竹板床头那些斑斑的竹锈,男人就有些不想回房。
    还是到附近走走吧。
    旅社外,两条小路延伸向后山的方向,一条往高,一条往低。男人想起老板娘的话,踌躇一下,选择了走向下方的小路。
    山上……有不好的东西。
    那么不上山便没事了吧。
    风有些大,吹得天上的云彩不断变幻形状,男人信步走着,不知不觉地势渐高,他却不曾发现。
    周围的树木山石都是差不多的模样,看久了后,慢慢有些分辨不出东南西北,男人猛然回过神来,停下脚步。看了看表,才走了二十分钟不到,但他已经想折返回去了。
    忽然,天一下子阴沉下来,冰冷的雨滴直直砸落下来,山里的天气变化莫测,阵雨简直说来就来。
    男人急走两步,远远的似乎看到了建筑物的屋檐,心想有块瓦遮头也是好的,再说大雨天躲在树下也不安全,便赶忙往那边跑去。
    他身体很好,跑动不慢,可那栋建筑的实际距离却比想象中的还要远,等他跑到的时候,已经全身都湿透了。
    冷雨打得人浑身寒战,男人在屋檐下站住,脱下衬衫用力拧水,赤着身体,反而没有刚才冷了。
    这里,似乎是一间小小的祠堂,过去那些闭塞的山野村民,总是会有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崇拜,但到现代之后,大都会废弃了,这似乎也是一个那样的地点。
    男人环顾四周,慢慢走进去,祠堂很小,也就一间普通的客厅大,没有窗子,很暗,男人努力去看,也看不清神案上到底供奉了什么样的神明,只看出那一团巨大乌黑的东西,似乎是某种兽类。
    祠堂后面,有一眼古井,与旅社中的水塘一样,都已经干枯了,古井旁边的石板上,长满了湿滑的苔藓,一道很明显的拖拽痕迹,直直延伸到井口里。
    男人瞳孔微微一缩,那痕迹很新,看上去,竟然像是有人不慎失足跌落进了井里去。
    风中,传来细微的响动。
    有人在井里!
    男人一惊,首先想到的,是与自己同来旅游的同伴。
    旅社中只有自己这帮客人,当地人应该不会掉进井,要是出事的话,也只能是自己那帮精力旺盛的同伴。
    说不定有哪个家伙,好奇心作祟,伸头去看井里的东西,结果不慎掉了下去。
    “喂,谁在那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男人赶忙跑过去,趴在井口向里面看。
    井很深,黑洞洞的,一股腐败湿润的气息钻入鼻腔。声音更响了,但男人仍是听不清,他一边在身上摸索寻找能够照明的东西,一边更加用心去听。
    那声音,很细,有些尖,或者说是有些稚嫩。
    男人慢慢睁大眼,那竟像是个小孩子,在井里面哀哀哭泣。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山风吹在他赤|裸的背脊上,遍体凉意。
    井里面,为什么,会有一个孩子?
    男人扒住井沿,慢慢向井里伸出一只手去,“你在吗,可以抓住我的手吗?叔叔拉你出去。”
    他的心,在空旷的祠堂后院,擂鼓一样咚咚跳个不停。
    不是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十分诡异,只是,如果真是一个小孩子遭遇危险了怎么办,那样的话,他无法不伸出自己的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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