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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云深呆呆地看着白隐往前走,心里凄然。
    唉,看来躲也躲不掉,是杀是剐,由他去了。
    于是他便跟着白隐往前走,夜行灯在他们中间照着路,所经之处,鬼魂皆散。他们就这样走过了栖霞里。几声鸡鸣传来,天边露出一抹拂晓之色。林云深看着白隐身影,想要问他怎么样了,却又不敢出声,偷偷盯着白隐的背影看了一会,就慢慢地放下了脚步。
    溜之大吉,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
    这一处野草繁茂,夜色尚还朦胧,正是溜走的好时机。于是林云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另一条羊肠小道中,慢走了两步之后,就立即撒腿飞奔,谁知道跑了没有三米远,一道捆仙索就缠住了他的腿。
    林云深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嘴,然后就回头,冲着白隐笑了起来:“嘻嘻嘻。”笑的勉强,气喘吁吁,这副身体极为不争气。
    白隐在岔路口站着,收了捆仙索在掌中,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老实。”
    “你怎么还是这样假正经,”林云深看白隐抬脚又走,他如今比白隐矮了不少,不过是少年模样,看了看白隐的大长腿,只好追了上去,试探着问说:“白隐,你不会要杀我吧?”
    “不会。”
    “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算不得魔头了,你已经杀了我一回,就别杀我第二回了吧。不管怎么说,你也曾算是我的心头肉呢。”
    没想到白隐这下就停下脚步来,转身看着他:“曾?”
    “嗯?”
    “现在已经不是了么?”
    “……”林云深愣了愣,可是他在白隐跟前没个正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恬不知耻满口胡言一直是他拿来用来对付白隐的妙招,屡试不爽张口就来,于是咧嘴笑说:“算啊,就算我再死一回,再活一世,你也是我的心头肉啊。”
    白隐忽然微微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有眼睛湿润。
    林云深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讪讪地咧开嘴,也跟着笑了笑。白隐忽然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襟,林云深有些吃惊,便要推他,白隐道:“老实。”
    林云深见他眼中并无杀气,反而有泪光闪烁,心下安了不少。只见白隐解开他腰带,将他的衣襟收紧了,这才用腰带重新系上。林云深一时没搞懂为什么白隐对自己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
    做完了这些,白隐将自己的剑从背上取下来,自己握着剑柄位置,将剑尾伸向他。林云深看着眼前景象,简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终于明白了白隐刚才那有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低头看了看,果不其然,自己向来松垮露着小半个胸膛的衣裳两襟都已收紧,包裹的严实周正,只露着脖子。
    不过他还是很娴熟地握住了剑尾,白隐转身继续朝前看,他就抓着剑尾跟在后面。
    一边跟着走,一边问说:“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走啊,你用手抓着我,我不是更跑不了?”
    “前面就是官道了。”
    “……”
    官道人多。
    十年过去了,江东白隐,还是那个江东白隐,没有变。
    十三年前。
    “林云深,林云深……千……千山兄。”
    喊完这一声,白隐脸色已经有些红,颇有些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巴。但他这一声竟然喊的十分有用,刚要偷他捆仙索不成晕倒在地的林云深,竟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这还差不多,”林云深坐起来说:“要记住,要喊千山兄。”
    白隐抿了抿嘴,却见林云深忽然低头朝胸口看,他立即站直了身体,目光朝远处平视。但是却听见林云深大叫一声,一把抓紧自己的衣襟:“你非礼我了?!”
    “你说什么?”白隐立即低头,满脸不可置信。
    “你扒我衣服!”林云深气的眉头都锁住了。
    “我没有……”白隐结结巴巴地说:“你胡说什么,我非礼你……一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你是不是看老道貌美,有了断袖之心?”
    白隐也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断袖是什么意思,立即气的满脸通红:“休得胡言!”
    林云深心中暗喜,爬起来说:“你赶紧放了我,你再纠缠我,我就告诉你你爹,说你非礼你未来姐夫!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江东白家也是书香世家,世人都说你家高洁,谁知道竟然出了你这样一个断袖风流鬼,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白隐气的结巴:“你……你……你……”他话没说出口,手里的捆仙索就要甩出去。林云深赶紧躲到了树后头:“哎呀呀,不得了了,非礼不成,还要用强,我可要喊人了!”
    林云深说着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雪白胸膛就露出来了,白隐像是见了鬼,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纵身一跃,就到了墙那头去了。
    林云深哼哼冷笑了两声,这才恢复了正经模样,将衣服穿戴整齐,走到湖边看了看自己倒影,还好,还没有丢了他的体面。
    他朝周围看了一眼,远远地看见有人过来了,这才赶紧又爬到树上去。这一回比上一回还要吃力,都是这个白隐,折腾了他一回。他慢慢地踩到墙头上,看了看墙那头的地面,吸了一口气,纵身往下一跳。
    脚和腿都一阵麻疼,他蹲在地上想,幸亏没人看到,不然他这藏青道人的名声,可全都毁了。都是那该死的……
    一个熟悉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腿,既然缠住了他整个身体。
    ……
    ……都是那该死的捆仙索。
    他沉下心中怒气,扭头看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白家长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可喊人了,我……”
    白隐直接拿了块布堵住了他的嘴,绕过他脑袋,在后面打了个死结。
    “我刚才想了,我要是直接走了,不是正好着你的道了。”
    “呜呜呜。”
    “墙外什么人?”
    墙内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林云深眼睛一睁:“呜呜呜!”
    但是白隐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小小年纪,力气倒是大的出奇,直接拎起他,抓着一起躲进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柳叶飘落下来,有人纵身上了墙内那棵老柳树,朝外头看了看。
    林云深躺在灌木丛中,透过叶缝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眉目如画,秀气可餐。
    可是他现在也没空呼救了,因为白隐压着他,好像生怕他闹出动静一般。他睁着眼睛,看着和他几乎贴面的白隐。
    白隐气息不稳,一双小狗一般的眼睛,好像盛着这一春天的水光。他还是头一回发现这小子有这么动人魂魄的一双眼,这么水灵的一双眼,长在这么古板老成的一个人身上,真是可惜。
    白隐如今压着他的双手按在地上,林云深忽然起了坏心眼,仗着白隐如今不敢动,伸指头挠了挠白隐的手掌心。
    白隐果然动了一下,眉头几乎倒立。林云深看他是真恼了,也不敢再挠,不过两个人面贴着面实在有些尴尬,他也有些拉不下老脸,于是就别过头去,留给白隐一段雪白脖颈,红色胎记若隐若现,像是里头藏了一瓣桃花。
    不过也没过多久,树上那少年就下去了。白隐立即避之如蛇蝎,几乎从树丛里弹了出来。林云深被捆着,在地上磨蹭了半天,才算坐了起来。
    白隐收了捆仙索,恶狠狠地说:“自己走,要老实。”
    林云深恨不得双臂能垂到地上:“腿软,走不动。”
    白隐不耐烦地伸手去抓他的手,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又收回了手臂,然后突然将背上的剑拿过来,自己握住剑柄,把剑尾给了林云深。
    林云深不解其意:“干嘛?”
    白隐面无表情,就晃了晃剑鞘,林云深看到上面镶着一块白玉,盯了一会,才明白了白隐的意思。
    他哂笑一声,伸手去捉那剑尾,却听白隐道:“你若敢欺负我姐姐,我要了你的命。”
    林云深一惊,抬头看白隐,但见白隐面上无波无澜,唯有那眼神坚决凌厉,竟有几分他的影子。
    林云深冷笑道:“你以为你说了这话,我就会怕你?”
    白隐道:“你不必怕我,只知道怕我手里的东西就够了。”
    林云深闻言忽然上前扣住他玄剑,手腕灵巧旋转,便将剑抽了出来,直往白隐胸膛刺去,白隐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惊的倒退数步,身体一个趔趄,那剑刃便将他腋下衣襟划出一道口子。他一掌打在林云深手腕上,玄剑震落在地,白隐几乎勃然大怒:“你竟动真格的!”
    林云深面色惨白,喘着气道:“不然呢?你以为我如今法力全无,就真奈何不了你?我不过是看在慧端的份上,又念你是白氏长子,处处手下留情罢了,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白隐见他眼神满是戾气,竟有几分诡异凄寒。他沉着脸捡起地上玄剑,道:“好,我记着。”
    他将玄剑插入鞘中,剑尾往他手上一敲,命令一般道:“你是自己走,还是老实握着?”
    作者有话要说:  问:小受这么冷心冷肺,残酷无情,但是一和小攻在一起怎么有点天真呢。答:因为小攻对于小受就要是特别的存在呀。
    你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抹亮色,有你在,提醒我自己还是个人…
    第9章 藏青篇:魔头
    林云深盯着剑鞘上的那块白玉,跟十三年前相比,似乎不如从前雪白了。玉能辟邪,所以玄剑上多镶玉,他的罗睺剑上,就镶着一块黑玉。
    他跟着白隐到了官道上,看着白隐的背影,心里迷惑一茬接一茬。
    白氏长子,这时候不应该早已出相入仕了么。难道白家长子和次子调换了一下,长子走了玄门,次子承袭了权贵?
    这也并非没有先例,虽然说规矩在那里,但事从权宜,百姓尚且还有爱幺儿的,何况兄弟天资也各有不同。但高门之家,重视权贵胜过玄门,这是肯定的。从子弟中挑选承袭权贵的那个,肯定是最适合走仕途,也最受器重的那一个。
    而白家万千宠爱于一身,明明也就只有白隐一个。
    喜怒不形于色,应该颇有城府,确实很适合混官场。林云深想,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张脸,到底是什么打算,他真是看不出来。他大魔头林云深重生了,就站在他面前,这个白隐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真想钻进了他肚子里去看看。
    天色已明,他们到了一处茶肆,白隐说:“歇歇再走。”
    茶肆里除了他们,还有七八个玄门人士在那里歇脚。林云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累的直不起腰来,把背上的包袱和剑都拿下来,不无埋怨地说:“这剑死沉。”
    白隐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林云深接过来一口闷了,茶水还有些烫人,他喝完了之后伸着舌头直哈气。四野里寂静无风,大清早也是有些闷热的。林云深朝那群人看了一眼,却突然听见他们在说朝仙会的事儿。
    十月半是玄门一年一度的朝仙会,说是玄门之间的一场切磋学习,其实是一种暗中较量。朝仙会是玄门最重要的一场大会,在西州之所举行,因为没有门槛,人人皆可参加,因此每年一度的朝仙会,可谓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是一大盛事。
    掐指算算,如今九月半,要参加朝仙会的人,是该启程了。林云深不由多听了几句。
    “话说这些年朝仙会,怎么都没见到白家长子的身影,他不是走了玄门么?”
    “你们不知道么,听说白家长子,如今已坠魔道。不过江东白氏乃是权贵之家,如今朝廷的天师白冲之,人称“山中宰相”,他出面将这件事压了下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江东白隐?他入了魔道?”问的人不可思议,旁边听的人,比如林云深,更是不可思议,这也是他想问的。他抬头看了对面坐着的白隐一眼,白隐却面色如常,抿了一口水,那嘴唇有些干裂,脸色有疲惫之态。
    “听说……我也是听说啊。这白隐当年不是诛魔有功之臣么?听说他在藏青山发现了林千山的阴术秘籍,动了魔心。那林千山虽然是个阴毒的妖道,可是他的法术是实实在在的高明,当年多少人都败在他的手下。这样的法力,谁不想得到。或许白隐自认压得住邪气,所以铤而走险了呢。”
    林云深面色沉沉,看了白隐一眼。
    “祸不单行啊,你们听说了么,大魔头林云深,又重现人间了。这一下,天底下就有两个大魔头了。”
    两个大魔头,说的是他和白隐?
    林云深抿着嘴唇,扭头又看了白隐一眼。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有听说?”
    “就在前几日,林云深骑着他的那头骇人大鸟坐骑,出现在了藏青山下一个小镇上,几个玄门弟子亲眼所见。”
    白隐估计是这才听说他重生的事儿,似乎对他骑着小白大肆招摇颇有微词,因此眉头一锁,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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