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 赵传炜看了书君一眼。
书君明白,“公子放心, 外头保证一个字不会有的。”
赵传炜嗯了一声, 转身进了门。
他先去给长嫂王氏请安, 向她说了侄儿侄女们的近况, 王氏略微问了几句,就打发他走了。他又直奔祖父赵老太爷的院子。
王氏身边的王嬷嬷奇怪,“世子夫人, 三爷一向讲究, 今儿怎地连外衫都没穿就到您这里来了?”
王氏沉吟了片刻, “长嫂如母,他比燕娘只大了几个月,在我眼里和孩子一样, 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王嬷嬷笑了,“可见三爷真正把世子夫人当做亲人了。”
王氏点头,“阿爷要去庄子上, 你跟我再去查看查看。”
老太爷见到小孙子,笑眯眯对他招手,“庄子上好不好玩?”
赵传炜也笑眯眯的, “阿爷,您去了就晓得了, 真是乐不思蜀。”
老太爷嗔怪他,“知道阿爷不认几个字,还跟我掉书袋子。”
赵传炜哈哈笑了, “阿爷,这会子正热着呢,等下午凉快了,孙儿再侍奉您去庄子上。”
赵家祖孙和乐,杨家那边,气氛有些沉闷。
杨太傅亲自把宝娘送到了栖月阁,吩咐人好生伺候女儿,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自己回了前院。
莫九郎被带到了杨太傅面前,虽然冲了两桶凉水,他浑身还是臭烘烘的。
他一见杨太傅,立刻哭了起来,“姑父,姑父,您可要给我做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小王八羔子,把我扔进了茅坑里,我报上您的名号都没用,他根本不把姑父放在眼里呀。”
杨太傅回身,眼睛冰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后说出一个字,“打。”
莫九郎急了,他先提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就是想转移话题,结果杨太傅根本不上当。
杨家下人虽然不是军中出来的,也有一批精干分子。这回宝娘被莫九郎逮住了,一是小莫管事大意,觉得满天下也没人敢捉杨家的女儿,二是对方有心算无心,那地头蛇被莫九郎蒙骗,拿了些银子胆子就大了,又见宝娘穿着普通,以为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就更肆无忌惮了。
杨家下人按住莫九郎,那板子噼里啪啦就打了下来。
莫九郎痛的鬼哭狼嚎,他被老秦姨娘婆媳宠爱着长大,何曾挨过打。一时疼狠了,开始乱叫唤,“姑父,姑父,表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我是您的女婿呀,您打死我了,表妹要守寡不成!”
杨太傅顿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给我狠狠的打!”
过了一会子,莫九郎叫不出声了,昏了过去。
杨太傅让人把他扔进了马棚里,仔细看着,别让他死了。
莫家那边,老秦姨娘婆媳二人见莫九郎始终不回来,开始担忧起来。
莫二太太在屋里打转,“姨娘,这法子真的成么?姑老爷知道,会不会,会不会?”
老秦姨娘咬咬牙,“不会,只要九郎能得手,什么都不用怕了。哼,那丫头金贵着呢。有了她,老二和九郎这辈子再也不用发愁了。”
老秦姨娘自己是个妾,深知庶子的艰难,儿子的那些小老婆,一个都没生出来,她只在乎嫡出的孙子。谁知莫二太太不争气,嫁过来之后左一个女儿又一个女儿,等成亲十多年,终于生了莫九郎,婆媳两个一直当金疙瘩养着。
老秦姨娘知道女儿当日只生了一个孩子,那肚子,她一打眼就晓得不是双生。她虽然没见过宝娘的生母,但见杨太傅这样宠爱她,大概猜出了宝娘的身世,但她也不敢跟儿媳妇多说一句,如今把这丫头搂了过来,那就是个金疙瘩。
她看向皇城的方向,心中暗自说道,你再尊贵又如何,还是输给我女儿。到了你的女儿,又要给我做孙媳妇了!
她忽然有些得意,都是命,你天生就是要被我们母女压一头。
想到兴奋处,她甚至觉得什么二老太太陈氏,都是浮云。
婆媳二人左等右等,也不见莫九郎回来。
老秦姨娘先走了,“等了这么多天,说不定今日得手了,九郎一高兴,回来迟些也正常。”
她笑得满脸起褶子,先回房去了。
这回的主意,又是老秦姨娘出的。她也想不出旁的办法,这种先斩后奏的法子,在她眼里最管用。她自己是主动爬了二老太爷的床,做了妾。她女儿的婚事,也是她这样夺来的。如今到了孙媳妇,她仍旧如法炮制。抢夺,已经成了老秦姨娘人生的信条。
只要把那丫头的身子破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莫家人了。
听说宝娘去了庄子上,她就动心了。她知道杨家几个丫头喜欢出门玩,在京城不好下手,在京郊就不好说了。
她掏出私房银子,让自己的兄弟去奔走,找了当地的地头蛇,给了丰厚的银子,只说家里定了亲的孙媳妇跑了,可能在附近,要抓回去。
秦家人和地头蛇等了多日,终于找到了机会。那地头蛇见宝娘身边人不少,还抢了个孩子打掩护。
转天,杨太傅照旧去上朝,他让人把莫九郎关了起来,每日只给一碗稀粥他喝,又给他棒疮药,别让他死了。
莫九郎见姑父还给自己治伤,心里忍不住猜测,难道姑父认了我这个女婿?我唐突了表妹,姑父生气打我一顿也正常。等过一阵子姑父气消了,我们还一样是好翁婿。莫九郎顿时有了信心,每天喝稀粥喝的高兴的很。
谁知过了几天,等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又被杨家人痛打一顿!打完后又给他医治,这样反反复复了七八次,莫九郎被折磨的不成个人样子。
莫家那边彻底乱了,老秦姨娘去找二老太爷,但她也不敢说莫九郎是去干什么了,只说人丢了。二老太爷要去报官,她又不肯。莫家出动了许多人到处寻找,始终找不到人。
这期间,宝娘一直安安静静待在家中。两个妹妹整日来陪她,一个字不提当日的事情,连庄子上的事情都不提,变着花样哄她高兴。
莫大管事到处采买新鲜料子首饰回来,流水一样送到栖月阁。
宝娘过了几日就平复了心境,也不再整日呆着脸,带着两个妹妹一起玩耍,除了偶尔给嘉和送一些小礼物,很少再出门。莫大管事送来的东西,她来者不拒,整日和两个妹妹一起分料子分首饰。
陈姨娘奇怪,问女儿,“怎么老爷天天给你们买东西?家里发大财了不成?”
杨淑娘虽然小,也知道这事情大,姨娘嘴巴不严,还是不告诉她算了,“姨娘真是的,阿爹疼我们,姨娘还不乐意?”
陈姨娘笑了,“乐意乐意,就是你们整日往栖月阁跑,累不累?”
杨淑娘摇头,“二姐姐那里宽敞,我们能耍的开。来咱们这里,姨娘要忙活呢。”
陈姨娘帮女儿把新得的衣裳首饰收好,“二娘子真是个公正人,每回分东西,自己从来不多占。”
杨淑娘晃了晃手里的金镯子,“二姐姐说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们姐妹少,相处好了,以后才能互相帮衬。”
陈姨娘难得不糊涂,“是这个理,你多听姐姐们的话。虽然我和丰姨娘不和,你也不要和三娘子疏远了。”
杨淑娘看向陈姨娘,“姨娘,阿爹不来您这里,也不去丰姨娘那里,您和丰姨娘还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谁也赢不了。”
陈姨娘叹了口气,“我还能做什么呢,争一争,还有些希望,不然这辈子,不跟死了一样。”
杨淑娘还不太懂,只觉得姨娘今天说的话和平常不太一样。
丰姨娘那里也是一样,帮女儿把东西一样样收好,“这些首饰你也戴不完,都留着,过两年拿去重新炸一炸,做嫁妆也行。”
杨默娘害羞,“姨娘!”
丰姨娘笑了,“别害羞,你都十二了,最迟明年,就该给你定亲了。太太不管事,这样倒好,老爷肯定会亲自给你择婿,不管是出身豪门还是出身贫寒,肯定都是能干上进的好孩子。你阿爹凭自己的本事做了太傅,可见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只要女婿能干,就算家里贫寒些,你也别挑剔。”
杨默娘低下了头,“姨娘,阿爹好久没来了。”
丰姨娘笑了,“三娘子别担心我,我好的很。老爷宠爱了我十多年,满京城找找,哪个做妾的也没我福气大。太太管不了我,老爷宠爱我,还有两个好孩子。若我再不知足,老天爷都要罚我。”
杨默娘抬头,叹了口气,“姨娘高兴就好。”
丰姨娘抖开一匹料子,“这匹布等入秋了给你做件裙子最好了。”
杨默娘倒不是特别在意吃穿,但为了哄丰姨娘高兴,也陪着说起衣衫料子。
陈氏听说了之后,先去问了儿子,杨太傅只略微透漏了几句话。陈氏气得跑到莫氏的院子里把她痛骂了一顿!这是她孙女,她最金贵的孙女,莫家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敢打这样的歪主意,当她是死的不成!
最主要的是,陈氏想起了当年老秦姨娘坑骗她的事情!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老贱妇,就会使这些下作手段!
等着吧,你以为只有你会算计人?呸,这是你的独孙对吧?哼。
陈氏趁着杨太傅不在家,让人去了马棚,又把莫九郎揍了一顿。然后她找人去莫二老爷流放的地方送了话,莫老二不听话,只管打!
莫家父子两个都吊着一口气活着。
赵家那边,赵传炜奉着祖父去了庄子上。赵老太爷整天带着孙子重孙子重孙女满山乱窜,也不用担心安危。赵家的侍卫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本事高,皇城的大内侍卫都不一定有人家能干,那都是见过血的。
赵传炜一边陪着祖父和侄儿侄女们,一边担忧宝娘。
杨太傅亲自过来把三个女儿一下子全部接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赵家姐妹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想来是家里有急事吧。
赵传炜有时候会看着杨家庄子的方向发呆,杨家没有传出一丁点消息。前一阵子杨家跟个筛子似的,什么消息都往外漏,这一阵子也不知怎地,一个字也打探不出来了。
书君最懂他的心意,“三公子,听说太傅府里整日各色珠宝首饰和吃食料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
赵传炜诧异,“不是说杨太傅为官清廉?”
书君嘿嘿笑了,“听说杨太傅是根木头,不好色、不好酒、不好赌,什么名贵书画、瓷器玉器,他一样不爱。这么洁身自好的人,皇上这么多年给了多少赏赐,他家里几个女儿能花用多少呢。”
赵传炜嗯了一声,“多盯着些。”
书君点头,“三公子,老太爷好几回看您呢。”
赵传炜心里一惊,难道祖父看出来什么。
赵老太爷人老成精,他看着孙子那副痴呆样,心里有了谱。他想起儿子年少时那个憨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也不去戳破,当日的事情,他问过家里的侍卫了。侍卫首领当时有些为难,下面一个机灵的侍卫劝他,三公子说了,外头不许透漏一个字,老太爷这里,又不是外头。
赵老太爷听说了之后,只笑了笑。一辈管一辈,孙子的事情,只要不是危机到性命,他是不会插手的。
但他清楚这中间的事儿,也替孙子发愁,这事儿怕是难了。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入了秋。
赵传炜又奉着老太爷回了晋国公府。
一进家门,世子爷就叫了他过去。
他进门先行礼,“大哥。”
世子爷放下手中的一封信,“坐,阿爷身体如何?”
赵传炜点头,“好的很,阿爷跑马,比云阳几个还好呢。”
世子爷点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过几日,你带着云阳继续去官学读书吧,荒废了这么久,不能再缺了。”
赵传炜摸摸头,“我有带着他们读书的。”
世子爷笑了,“我晓得,云阳几个还小,缺几日也没甚。你不一样,阿爹来信,让你参加明年的县试和府试。”
赵传炜眼睛一亮,“阿爹来信了?”
世子爷从信封中抽出一张纸,“这是给你的。”
赵传炜看向他,“大哥都看过了?”
世子爷斜着眼睛看他,“难道我不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