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是谢贵妃的女儿。
谢家人该死,谢贵妃该死,谢贵妃的女儿也该死。
魏明望着神思恍惚的李玄贞,神色微沉:“殿下,当断得断,只有七公主的倾国之姿能打动叶鲁酋长。”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李玄贞,等着他拿主意。
李玄贞眼眸低垂,沉默了很久。
魏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秦非挠了挠脑袋,出声打破诡异的沉默:“七公主会答应代嫁吗?”
哪个青春娇美的公主愿意离开中原远赴草原和亲,嫁给一个老头子?
叶鲁部几乎过着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还有有悖人伦的收继婚风俗:父死收继后母,兄死收继长嫂。
甚至还有兄弟共一妻的!
七公主下嫁,说一句凤凰落进鸡窝里都是抬举叶鲁部落。
那根本就是高贵清华的明珠落进恶臭腌臜的污水沟里,任人践踏。
连秦非这个粗人都觉得心疼。
“还有一个人……”他挠了挠脑袋,竖起两根手指,“这位可是混世魔王,他要是闹将起来,能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
众人对望一眼,明白他说的人是二皇子李仲虔。
李仲虔天生神力,勇猛剽悍,冲锋陷阵往往能以一当百。此人霸道狂放,杀人如麻,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妹妹千依百顺,爱如珍宝,每次打了胜仗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下属四处搜罗奇珍异宝讨好妹妹。
七公主天生丽质,艳名远播,生母谢氏又是名门嫡女,刚过十三岁生辰便求亲者如云。
李仲虔嫌那些求亲的世家子弟浮浪,配不上自己的妹妹。
谁敢登门求亲,他就举着双锤气势汹汹冲上门,硬逼着世家子弟接他三锤,接不住的休想娶他妹妹。
生逢乱世,京中名门世家子弟大多弓马娴熟,但是李仲虔勇冠三军,力大无穷,谁能接得住他全力之下挥出的三锤?
这两年被李仲虔打伤的世家子弟少说也有几十个,连和太子李玄贞齐名的裴家大郎也败在他的大锤之下。
文武双全的名门世家子弟,李仲虔尚且瞧不上,更何况叶鲁酋长这个六十多岁的异族老头子?
魏明轻嗤一声:“七公主不过是女流罢了,贵妃谢氏软弱痴傻,更不足为惧,只要叶鲁酋长答应换人,圣上下旨赐婚,金口玉言,无可更改,公主不愿意又能如何?至于二皇子,他正好不在京中,正是天助我也。”
秦非皱眉问:“那二皇子回来以后呢?”
魏明嘴角轻轻一翘,意味深长地道:“那就不和我们相干了。”
秦非呆了一呆,顿觉一股阴森凉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魏明以七公主代替福康公主出嫁,分明是计中计!
还是层层相扣的连环计!
牺牲一个七公主,不仅能安抚住叶鲁酋长,避免战争,为太子和圣人解忧,同时断掉二皇子的臂膀,让圣人和二皇子、谢贵妃之间再起嫌隙,一举多得。
而二皇子向来最疼妹妹,得知妹妹代嫁,必定发狂。
那时下手除掉二皇子,易如反掌。
魏明果然狠辣,他真正的目标是二皇子!
秦非欲言又止。
魏明算计七公主,他心中不齿,但是涉及到二皇子,他不敢多说什么。
储位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不能妇人之仁。
何况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本就隔着母仇。
……
众人看着李玄贞。
李玄贞脸上没什么表情:“容孤再考虑考虑。”
魏明叹息一声,正想说什么,帘外传来内侍禀报声:“殿下,公主府那边出事了!”
第16章 同时除掉七公主和二皇子
已到了孟夏时节,池中菡萏初绽,莲叶田田。
郑璧玉坐在幽凉的回廊里纳凉,听侍女禀报公主府那边的动静,柳眉轻蹙:“公主又不想嫁了?”
侍女点点头,道:“太子殿下命人拘了公主身边的侍从,严刑拷打,逼问他们和叶鲁部落做了什么交易,找出了那个撺掇公主和胡人来往的侍从,那人是义庆长公主的忠仆。他怂恿哄骗公主,挑拨叶鲁部落,就是为了挑起战事,他好从中营救义庆长公主。”
“那个忠仆说,他原本想助福康公主夺太子妃之位……”
侍女停顿下来。
郑璧玉平静地道:“接着说。”
侍女应喏:“侍从说他想利用福康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影响朝堂,可是福康公主不中用,他只能兵行险着,怂恿福康公主和胡人结盟,哄骗说会助她复国,等她嫁去了草原,太子殿下一定会派兵去救,他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公主得知真相,把自己反锁在屋中,水米不进。”
郑璧玉眼底划过一抹嘲讽。
当初非要嫁,现在知道自己被骗,又不想嫁了。
邦交大事,在她眼里,等同儿戏。
可惜啊,叶鲁部野蛮刁钻,没那么好打发,现在各方势力掺杂其中,连南楚也进来插了一脚,她后悔也晚了。
……
公主府里,李玄贞审问完义庆长公主的仆从,俊朗的面孔蒙上一层阴霾。
扈从问:“殿下,该怎么处置这个贱奴?”
李玄贞一语不发,拔出佩剑。
雪亮寒光一闪,仆从瞬时没了声息。
鲜血喷薄而出,溅湿了李玄贞的袍角袖摆。
屋中几个扈从对视了一眼,满脸诧异。
砰的一声响,李玄贞扔了染血的佩剑,去找朱绿芸。
护卫撞开了门,朱绿芸抱膝躲在里间床榻上,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李玄贞走到床边,衣摆的鲜血滴滴答答淌在地坪上。
“你和胡人勾结?”他的声音冷得出奇,“芸娘,你是大魏公主,是朱氏血脉,你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骗了他,她果然和叶鲁部落达成了协议。
当年朱氏誓死守卫萧关,阻止强盛的胡部铁骑南下,有多少朱氏儿郎血洒六盘山?
她居然和胡人勾结!
朱绿芸颤抖着仰起脸:“为了复国,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你们李家现在不就是在和胡人结盟么?我为什么不能和胡人合作?”
李玄贞怒气更盛:“你这是结盟?你是阴谋叛国!”
她固执,骄纵,偏激,为了复仇不择手段,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她不该许下复国之后将河陇拱手赠与叶鲁部落的诺言!
朱绿芸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是你父亲逼我的!他派b人监视我,我不能离开长安一步!不和叶鲁部落合作,我根本无法离开长安!”
她冷笑了一声。
“当初我母亲想带我逃去泉州,是你们李家拦住了我母亲。李玄贞,我不是大魏公主,我是你们李家的囚奴!我宁愿和胡人合作,也好过被你们李家人囚禁一辈子。”
李玄贞沉默了一会儿,凤眸微垂:“你也知道你母亲想逃去泉州,她想出海。你母亲一介妇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为什么要独身出海?”
朱绿芸的母亲是宫妃,比其他人更清楚末帝的妃嫔儿女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当年被末帝抛弃在长安的妃嫔宫眷死得何其凄惨?
李家救下她,抚养她长大,给了她一个庇护之所,李德确实在利用她,但也给了她公主的尊荣,不曾对她动过杀心。
她以为逃出长安就能自由吗?
等着她的只会是残酷血腥的屠杀。
朱绿芸扭开脸,薄唇紧抿。
李玄贞脸上浮起倦意,揉揉眉心,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声。
“长生哥哥……”朱绿芸背对着他,抹了下眼角,“我不是真心想和胡人划萧关而治,我只是想离开长安……”
她和叶鲁部落结盟只是权宜之计。她想离开李家,想救姑母,想复国,侍从劝她和胡人合作,她答应了。
李玄贞是仇人之子,不能嫁给她,嫁给谁不是嫁?
她没有想到侍从一直在欺骗她,侍从效忠的人是义庆长公主,她只是侍从的一枚棋子。
李玄贞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前人影晃动,朱绿芸的侍女跪倒在他脚下,哭道:“殿下,公主被人蒙骗了,您一定要救她呀!公主何等高贵,又何等娇弱,怎么能下嫁给野蛮的胡族?”
李玄贞闭了闭眼睛,甩开侍女,一言不发地走了。
扈从连忙跟上。
主仆几人回到东宫,刚步上长廊,听见书房里传出争执声。
魏明还在和其他人讨论代嫁的人选。
李玄贞缓步踱到排窗下,透过缝隙往里看。
屋中五六个人,都是他的心腹。
秦非站在角落里,瓮声瓮气地说:“福康公主身份贵重,七公主也是金枝玉叶,福康公主使性子,怎么能让七公主代她受过呢?”
魏明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七公主可是二皇子的同胞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