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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假如消息属实呢?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不错,我只是个闺阁女子,扛不了刀,举不起剑,那我也不能弃阿兄于不顾。”
    瑶英眼帘抬起,神情平静,“若消息是假,我查清实情,等着阿兄回京。若他只是受伤被围,我想办法劝圣上出兵援救。若……若他真的阵亡,我亲自去战场为阿兄收尸,扶棺归葬。”
    这一世,她不能让李仲虔再落得一个尸骨无存。
    她要带他回家。
    谢青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凝重:“公主,圣上看重太子,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寻门路讨好东宫。自从福康公主悔嫁、叶鲁酋长求娶您,他们就想逼迫您代嫁,以此来向东宫献媚,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秦王在时,没人敢打上门来,现在秦王遇险,只凭徐彪他们几个护不住您。”
    覆巢之下无完卵。
    李仲虔性情暴戾,宵小之徒怕被他报复,不敢对李瑶英下手,现在他们没了顾忌,李瑶英处境危险。
    不必李玄贞和朱绿芸出面,自会有汲汲营营之辈为他们奔走。
    防不胜防。
    裴公终究只能护她一时。
    瑶英握紧明月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谢青不由得心生感慨:“公主,您说的那些情况,其实秦王都想到了,秦王说只要一日没见到他的尸首,您肯定不会出京避祸。”
    瑶英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送我出城?”
    谢青勒住缰绳。
    “因为秦王还说,什么事都没有您的安危重要。只要他出了事,不管他是死是活,我和徐彪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也只需要做一件事。”
    他看着瑶英,“确保您的安全。”
    瑶英喉咙有些哽住,张了张嘴巴,双眸迅速浮起泪光。
    “公主,想要成为您的扈从,不仅要赢了比武,还必须先和秦王过几招。”
    谢青一边示意徐彪等人继续往前走,一边道,“两年前,我赢了比武,秦王要试试我的身手,我接了秦王几锤,秦王问我,假如他和公主同时遇险,我会救谁。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救公主。”
    李仲虔是秦王,谢青的回答无疑会得罪他,从而失去成为扈从的机会。
    谢青知道自己应该回答得更圆滑一点,但他不屑撒谎。
    李仲虔并没有发怒。他哈哈大笑,拍了拍谢青的肩膀:“记住你的回答,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的职责是保护公主。”
    谢青看着瑶英,握住佩刀刀柄,坚定地道:“公主,时至今日,我的回答还是一样的,不管时局如何,我只记得一件事:保护您。”
    瑶英苦笑,抬手抚了抚发鬓,悲伤中亦有中说不出的风情。
    “阿青,京中儿郎私下里说我是他们生平未见的绝色,你呢,你觉得我美吗?”
    谢青愣了好一会儿,道:“公主花容月貌,明艳无俦。”
    瑶英淡淡一笑:“我母亲是谢氏女,我父亲是魏朝皇帝,我是世人口中的京中第一美人,东宫的人想要斩尽杀绝,其他人欲将我占为己有,叶鲁酋长虎视眈眈,还有更多的人早就在暗中谋划,你觉得我逃出长安就安全了吗?”
    谢青沉默。
    “阿青,你打过仗吗?上过战场吗?”
    谢青摇摇头:“我从小练武,不过并未上过战场。”
    瑶英浑身无力,靠在车窗上,遥望南面瓦蓝的天空。
    她已经彻底平复思绪,也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李仲虔在一日,她能安生一日,李仲虔不在了,无人镇住那些魑魅魍魉,她就是砧板上的肉。
    她能逃到哪里去?
    高贵的出身和出众的美貌是上天的馈赠,但是当这份馈赠引来恶人的觊觎时,美貌就成了祸患。
    李仲虔没有争位之心,早就想过带她和谢贵妃离开,然而天下大乱,硝烟弥漫,不管他们逃到哪里都躲不开是非。
    不说其他的,光是李家的仇人和环伺魏朝的各大势力就不会放过他们。
    瑶英低头,把明月珠收回袖子里,“五岁那年,我被抛弃在战场之上,见过被成百数千的敌军包围是什么样的情景。我身边的护卫是谢家、李家最忠实的家将,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能以一当十。可是敌人实在太多了,多得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为了保护我,他们都死在了敌人的刀下。我不敢哭出声,躲在护卫的尸首当中,泡在腥臭的血水里,侥幸逃过一劫。”
    这段记忆让她从此见不得一丝血光。
    “阿青,我相信你会宁死保护我,可是任你武艺再好,也不可能战胜一支军队。”
    谢青挺直脊背,想要反驳瑶英,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出声。
    公主说得对,他一个人不可能抵挡军队。
    瑶英环顾一圈,目光在徐彪几人脸上一一扫过去。
    徐彪等人立刻勒缰停马,恭敬地看着她。
    “出了城,我的处境不会好多少,不如留在京中,至少现在没人敢硬闯王府。”
    瑶英声音沙哑,眼神透出决然:“回王府。”
    众人应喏,拨马转身。
    ……
    王府已经乱成一团,李仲虔身死,李瑶英被送出皇城,剩下的人六神无主,人心惶惶。
    人人都知道二皇子和东宫之间有仇,如今二皇子死了,东宫会放过他们这些人吗?二皇子得罪的那些贵人会怎么处置他们?
    还没到天黑,府内已经谣言四起。
    长史处置了几个刁仆,站在李仲虔的院子里抹眼泪,听说瑶英回来了,大惊失色,仓皇奔出内院。
    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公主,您回来做什么?”
    瑶英镇定地道:“此事无需多说,我不会丢下一切独自出京。派人去兵部打听,二哥怎么会遇伏?”
    长史叹口气,没有再劝。
    公主自小体弱多病,又在颠沛流离中长大,不曾像二皇子那样玩世不恭,性子始终宽和仁厚,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她。
    瑶英问:“我阿娘呢?”
    长史回答说:“贵妃很安全。”
    “不要让她知道二哥的事。”
    长史叹口气,谢贵妃那个样子,就算当面告诉她李仲虔死了,她也听不明白。
    正说着话,派去兵部打听消息的扈从赶了回来。
    长史一脸希冀地看着扈从。
    扈从道:“兵部吵翻了天,有人居然还要问大王的罪!有人说大王他们是被南楚偷袭了,也有人说他们是中了西川的陷阱。”
    南楚和魏朝时常为争夺山南东道、淮南道刀兵相向。当年谢家族灭就是因为南楚突然发兵同时攻打李德所在的大营和荆南,谢无量仓促迎战,以减轻李德的压力,后来荆南被围,李德被困在襄州,无力救援,谢无量撑到粮绝,荆南城破。
    蜀地也曾偷袭过魏军。蜀王没有向李德称臣,李德派人去蜀地游说僧人和名士回京,蜀地孟氏大为不满,多次派兵阻止那些僧人名士回京。
    一封封战报陆续送回京师,总管赵通也不知道偷袭他们的到底是谁,不过每一封战报都笃定地说李仲虔所率的右军已经全军覆没。
    长史一脸悲恸。
    瑶英强撑着不露出失望之色,吩咐扈从:“继续探听消息,派一个人去东宫,太子和军中将领一直走得很近,他知道更多更详细的战场情报。”
    扈从应是。
    瑶英回到王府,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过来找她讨主意。
    内院管家过来禀报:“公主,后院那几个闹了一下午了!小的还抓着几个偷盗财物的婢女。大王不在了,她们怕被送去教坊,闹着要离府,哭天抹泪,寻死觅活,怎么劝都没用。”
    长史怒道:“她们身为姬妾婢女,理当本分,再闹,全都绑了发卖出去!”
    瑶英拦住长史:“大难临头各自飞,二哥出了事,她们怕被连累,人之常情。”
    她叫来所有管家。
    “吩咐下去,谁想离府,收拾好行装,去前院找管家领卖身契书,拿了东西就走吧。”
    众人面面相看。
    瑶英重复了一遍,道:“你们若想走,也可以自行离去。你们侍候我二哥一场,尽心尽力,没出过什么岔子,别空着手走,走之前去账房领一份赏钱。”
    众人脸上闪过羞愧之色,哽咽着跪下。
    “公主,奴等不走,奴等留下来保护公主!”
    他们在战乱之中沦为奴婢,二皇子和公主收留了他们,让他们能够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衣食无忧,如今王府有难,他们却自私地抛下公主,他们实在无颜面对公主啊!
    瑶英摇摇头:“王府未必还能庇护你们,你们若有其他投身之处,不必流连,收拾了东西就走。”
    消息传达下去,外院内宅一片悲戚的哭声。
    仆从们心中愧疚,又怕留在王府被连累,狠下心肠,悄悄收拾了包袱,相约离开。
    管家当众销毁了众人的卖身契书,每人发了一份赏钱,道:“公主已经命人去销了官府那边的存档,大家各奔前程罢。”
    众人拿了赏钱,哭得撕心裂肺,转身对着正堂的方向磕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内院里,李仲虔的几个姬妾也大哭了一场,和瑶英拜别。
    一直闹到后半夜,王府才安静下来。
    能走的都走了,最后还是有很多人留了下来,亲兵护卫更是一个都没离开。
    徐彪站在庭阶前,看一眼院中稀稀拉拉的内院仆从,啐道:“那些王八羔子!忘恩负义,不知好歹!为什么放他们走?依我看,应该绑了他们,打断他们的腿,让他们看看背信弃义的下场!”
    瑶英看他一眼,道:“他们既然已经无心留下,不必强留。留下他们,必生祸患,不如早早打发了,他们可以自行谋生,府里也能清净下来。”
    这个时候甘愿留下来的都是真正忠心于李仲虔和她的人。
    徐彪细想了片刻,确实是这个道理,挠了挠脖子,不吭声了。
    瑶英吩咐管家为她准备马匹、干粮等物。
    等打听清楚李仲虔遇伏的地方,她就启程。
    长史连忙劝阻:“公主,您真打算亲赴战场?您身子娇弱,又是女郎,怎么能亲赴险境!”
    窗外一轮玉盘高挂,月色浓稠。
    瑶英忙了一整天,面色憔悴,卷草纹缠臂金松松地垂在宽袖边。
    “假如二哥还活着,我留在京中为他奔走,哪里也不去,假如二哥真的不在了,我不管去哪儿都是险境,刀剑无眼,还能躲避,人心险恶,又该怎么应对?战场又有何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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