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百孩童中站在第一排的男孩,肤色白皙,眉清目秀,像是天神座下的童子,长睫下的目光却是冰冷幽深的,这孩子就是临栩。
真是一桩美谈,皇帝为了子民,含泪把儿子交给天师,小太子殿下为了国家社稷,不慕荣华,不贪权势,自请做祭品。
到了祭坛,他见到了天师,白发,道袍,看起来仙风道骨,清白优雅。
天师看到他,眼睛明显亮了一下,指尖点在他眉间,长袖扫过,他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药香味。
“孩子,你相信神吗?”
“我不信你。”
从未听过这么直白的怀疑,天师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
这天师不像传闻中的清白啊,临栩笑出了酒窝,眉眼弯弯,整张脸瞬间阳光起来。
祭祀诵读过后,孩童们被士兵领着去深山庙宇,云雾缭绕,远看真像仙境。临栩落在后面,慢慢走着,在看到小溪岸边的手骨时,他陷入沉思。
什么旁人窥不到孩童,都是借口,那些孩童分明就是被带去做别的事,可能是手骨的主人不听话或是发现了什么,被分尸后扔掉!
“大哥哥,我肚子疼,想方便一下。”士兵们商量了一下,让一个士兵亲自监视他。
良久,士兵发现没了动静,刚要仔细探查,草丛传来临栩的声音,“大哥哥,麻烦你了,我太疼了,要多一会。”
士兵放下心来。约三刻钟后,士兵才发现不对劲,忙看过去,人早已跑了。冷汗瞬间布满后背,这位年轻士兵想了想,干脆也跑了。
临衍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迷雾重重,再加上岔路太多,临衍在第三次经过同一条路时干脆不走了,摘了点果子吃――在饿死与毒死之间,他选择被毒死。
似乎有人打猎,远远传来欢呼声,有救了!他站起来,向前方跑去。
那些人看到他大吃一惊,走近了更警惕了,“不会是妖怪吧?据说有些妖怪化作美人吸人精血呢!”“这是一个小孩吧?”“可能是这个妖怪没长大呢,你看这红衣,看这张脸,要吸人精血的话肯定会有人上当啊!”“对哦!”
临栩一脸黑线,却还是行了礼:“各位,本……我只是迷路了,还请带我回去”
“哈哈哈,你们别欺负他了,这孩子我认识,小栩,跟我来!”马上的男孩招手。
见到宋霖,临栩立刻松了口气,笑出了一口白牙,上了宋霖的马。
“还说不是妖怪呢,你看到他刚才那个笑了没有,宋公子,他今晚就要吸你精血了,小心些!”又开始悠悠地唱那艳曲。
“徐疏,你个衣冠禽兽,闭嘴,这孩子才十一岁,别教坏了他!小栩,我们走!”
路上,临栩委委屈屈地开口:“我要去你家。”
“啥?不行,我带你回皇宫,你不做神使,也不做太子了?去我家干嘛?”
“……”临栩说话声音很低,很慢,“太师说我做神使于江山社稷无益,让我回去,我本来是有士兵护送的,然而他们丢下我跑了,我回去的话我父皇会杀了我的!”临栩抓住宋霖的手腕,“我……”
“好吧,我带你去我家。”宋霖一低头就能看到临栩湿润的长睫以及苍白脸颊上的血迹,像是受了风吹雨打的小白玉兰,纯洁可怜得要死,“你这个样子还真少见呢!”毕竟他可是优雅高贵的太子殿下啊!
“你这是在看我笑话吗?”
“没有没有,只是感慨一下,小白玉……咳咳,我又生病了。”
怀里的小白玉兰慢慢倚在他怀里,乖巧得不可思议。宋霖在发现临栩昏过去之后,笑容凝固了。
果然娇生惯养的小殿下。
回到宋府,宋霖亲自为临栩上药,临栩被疼醒,因为过于用力忍眼泪,喘着气断断续续道:“让宫……婢女来。”
“你忍一忍,你不是向来不好意思让女孩子看你衣衫不整吗?”
“……不行,我何时不好意思了?我要婢女。”临栩颇为无语。
“好吧,”宋霖叫来婢女,婢女上药很是轻柔,却没什么见识,“这位小公子比女孩子还漂亮哎,细皮嫩肉的。”“这位小公子,你的脚泡流血了哎,疼不疼啊?”“小公子啊,你这样会毁容的,毁了容就不好看了。”“可是我家公子喜欢好看的……”
“闭嘴!”宋霖瞅着皱眉的小白玉兰,“疼吗?你还不让我上药,该!”
临栩抬头定定地看着宋霖,努力散发威严,“不疼,你就笑吧!”
然而在宋霖眼中是个闹别扭的小白花,目光水汽朦胧,“真像小姑娘啊!”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临栩目光冷了下来,“小姑娘?”
这是真生气了,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姑娘了。深知临栩脾气的宋霖很爽快:“我是小姑娘,我在说我自己。”
宋霖父亲第二天发现了临栩,决定把他送回皇宫。临栩威逼利诱,最后几乎要用刀毁容了,才勉强以小厮的身份留下。
接下来的两天,宋霖父亲为临栩安排了出京的路线,宋霖送临栩一程,路上宋霖问起来,临栩只说,“从今以后,我就远离斗争了,你该祝福我才是。”
话是这样说,然而他想回去质问皇帝皇后,像一个市井无赖,撒泼打滚,逼问他们知不知道神使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只因为一句话就否认了他的一切,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儿子!
“你不要哭,双城繁荣只次于京城,那里有我爹的府邸,现在是你的了,你一定会过得更好的。”
“我才没有……”在感到脸上的湿润后,他狠狠地擦去眼泪,“我会过得很好,我会过得更好……”
他有皇帝,有皇后,有京城,可是,他没有父亲和母亲了,没有故乡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
一定。
宋霖替他擦眼泪,小孩儿的长睫毛在他手心扑簌簌眨,痒痒的。看起来再早熟,也还是小孩儿啊。
若是临栩知道他想什么,若是临栩心情好,定会翻一个白眼,然后说一句“你自己也才比我大两岁!”一步也不认输。
说好的送到京城门口,却一直送到双城,安顿好临栩,再三嘱咐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真像一只舍不得小鸡崽的老母鸡。”临栩不自觉笑了。啊呸,他才不是小鸡崽呢!
五日后,临栩在喝茶时,有几个大汉聊天。
“那宋家也是三代为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私藏太子,本是诛九族的大罪,还是皇帝仁慈,才只杀了这件事的主使!”
“太子还要做神使呢,路上被那宋家虏去,据说打算威胁皇帝呢!这下连神也得罪了,童男缺了一个,骗了神,再仁爱的神也要发怒了!”
“我神佑我!”
“我神佑我!”
临栩听着听着,摔了杯子:“胡说八道!”
“哪来的小孩?现在宋府已经被抄了,不信自己去看!”
“你和小孩说什么,哈哈哈!”
临栩冲了出去。
他要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