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栩委婉地表达了想法:“殿下,您把我带这到底要做甚?草民吃白饭总觉得心里难安。”
临衍觉得,明明是个普通人,只是比寻常人好看了些,却让人特别亲切,像是很久以前见过。因此格外宽容:“那我给你一些活吧!”
正有此意,有活干才能光明正大的调查。
“你试着去厨房吧!”看着挺勤奋的,应该没问题。
在临栩打碎了五个碗,烧了一次菜,味道难以下咽,害一家人全都饿肚子后,临衍沉默了。
“不好吃吗?”
临衍看他满脸黑灰,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斟酌一下,“你喜欢干哪个,我给你安排吧。”
“我要在你身边,干什么都可以。”
临衍看他白皙修长的手,明显是富裕人家的人。“那你研墨端茶吧。”
那就是能在书房了,且研墨泡茶是皇子的必备技能,临栩答应了。
茶香袅袅,临栩算着时间,给临衍端了过去。临衍正看奏章,也没花心思,一口饮了大半。
临栩在心里已经在揍临衍了,这个白痴,茶是这么喝的吗,他泡了好久的!
临衍看到临栩默默哀怨的眼神,后知后觉品到了些清苦的味道,沁人心脾。
“好茶!”
“被你糟蹋了,这茶叶可是西……”临栩紧要关头闭了嘴,这茶是只有皇子才能得到,若是他说出是西国进贡的,那就是自掘坟墓了。“这茶叶一看就是好茶呢。”
“皇兄。”
“你……叫谁呢?”临栩又差点说出来你又怎么了!临衍已经是只狐狸了,果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临衍没心思批奏章了,他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临栩。
久到临栩几乎要吼出来了,“我就是临栩,你来杀我啊,这样看着我是怎么回事!”临衍才慢慢品了茶,“果然是好茶,公子的和他们的都不一样呢,你要什么我赏给你吧。”
临栩想说要你的皇位,要你的命。然而他只是毕恭毕敬下跪,头伏在地上,像是最卑贱的奴才,声音都是谄媚的笑意,尽管他表情已经是冷冷的了:“多谢太子殿下,惟愿殿下永安。”
临衍心中涌起一股无力,他想起了每当他想要真心待人时,临栩总是要用最疏离最礼貌的态度拒绝他。即使他要临栩陪他睡觉,紧紧抱着临栩,可临栩总是在最边缘,有一次他半夜醒来,才发现临栩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推开了,睡在了另一张床上。他那时候想,难怪临栩总是起床很早,难怪他醒来床都是冷的,他一个人,终究捂不热。
“滚出去。”
临栩退了,如果细细看他含着单纯笑意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眼底的波涛汹涌。若是他没跪,临衍定会发现他,这一跪,临衍应该不会再怀疑他,还是值得的。
临衍摔了笔,坐在椅子上。他看起来十恶不赦吗?躲着他做甚!明明他们是兄弟,偏要像对客人一样对他,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他宁愿临栩像普通孩子一样和他打架。
可是,更小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他被人陷害掉到湖里,只有七岁的临栩不会游泳还要跳下去,像一只小狗一样胡乱扑腾,却能扑腾在他身边抱住他,带着哭腔吼:“你们不救他我就和他一起死,到时候你们都别想活!”
湖水很冷,临栩小小的怀抱却是暖的。
临衍忘了是谁陷害他,也忘了是哪个湖,却记得他活蹦乱跳,临栩却生病了,发着烧在母后怀里哭鼻子。
那时候他多可爱啊。不像后来,躲开他的时候冷冷的,甚至他都以为是那个怀抱他的幻觉。
好讨厌,如果一开始就对他那么冷漠就不会难过了。
临衍还是捡起笔,坐了下来,“来人,把我哥……宋栩叫过来。”
临栩过来了,即使心里忐忑,面上仍不显,“殿下永安。”行礼比起第一次,顺畅多了。
临衍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火气被临栩一跪又给激了出来。良久,才道:“下次见我不许跪了。”
“是。”
“我说了,就不会言而无信,你要什么奖赏?”
临栩又开始思考,良久才道:“草民想要十两白银。”于普通人家来说,的确算是不少了。
他总是不相信!临衍紧紧握住笔,咬牙切齿:“那就十万两吧。”
临栩沉思了一下,扑通一声跪下,俯首,“草民万万不敢!”
临衍站了起来,想把奏章甩他脸上,却又不忍,扔在临栩旁边。“你演什么?你就算化成灰也认得你!下跪,嗯?我让你跪,你是想让外面的人说当今太子目无长兄吗?”
临栩僵了片刻,慢慢站了起来,眼神已经阴冷,嘴角微微勾起,这把横在他脖子上的刀,还是落下来了,“被发现了么?江临衍,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如果我们换一下,我就要让你在我手下跪倒死!”
“你疯了么?”
“你找我不容易吧?是不是只要和我有点相似的都被你找过了啊?真可怜啊。”
“哥哥,你听我说,我找你是因为……”
“我知道的,毕竟我那么值钱啊,不杀我,你能有个宽宏大度的美名,还能向皇帝邀功;杀了我,你就能永绝后患,照样可以是大义灭亲、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哥哥,你居然……”
“别叫我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合欢楼的人呢。”他用了徐清的话讥讽临衍,“不过,太子殿下不懂什么是合欢楼吧?我告诉你,是双城最大的勾栏院啊!”
“你怎么会这么刻薄啊?”临衍觉得他几乎要哭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哭呀,你哭出来我就不说了。哈哈哈,虚伪!走到这一步,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来人,把他嘴塞住,押去刑堂。”
塞住的前一秒,他还在说:“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出去!”
晚上是最好的审犯人时间。临衍进了刑堂,看到临栩已经睡着了,明显是觉得冷,缩成一团,安静的样子。
原来他睡着是这样子啊,临衍犹豫了一下,推了推临栩,临栩醒了,眼神有一瞬间茫然天真,看到他,愣了片刻,坐了起来。
是没有攻击力,懵懵懂懂的哥哥。临衍咳了一声,蹲了下来,平视临栩,“那个……”
“好。”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这是默契吗?临衍觉得如果可以,他就要高歌一曲了。
“好弟弟,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说什么呢?”临栩笑了,酒窝明晃晃的,天真无辜。
“啊,那就好,那我就不说了。”临衍想谢天谢地。
“哪个方向?”临栩也不含糊,站了起来,还把衣服上的稻草拿了。
“跟着我吧。”临衍伸出手,临栩看了一眼,眼睛笑得弯弯的,把手搭了上去。“这是最后一次了哦,没有下次了。”
临衍点头,这是最后一次让他进刑堂了。
路很长,走着走着,临栩停下来,“刑具不是在那边吗?”
“什么?”
“嗯……你毕竟是我弟弟,我提醒你一下,上刑的话,最好让我死在这,否则,我可不知道我出去会干什么。”
临衍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他握着临栩的手蓦地收紧。“你说什么?”
临栩感到疼了,他把手抽回来,皱眉:“我记得你听力挺好的啊,那我说了,上刑……”
“你闭嘴!来人,把他捆到刑架上去!”
临栩笑得依旧灿烂,“结束了,记着,刚才是最后一次陪你演兄友弟恭了哦。”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上了刑架,临栩被铁链硌得发疼,他刚要皱眉,临衍就开了口:“我低声下气,我耗尽了我这辈子的耐心,可你呢?冥顽不灵,胡说八道!”
临栩敛了笑,沉声道:“你不要哭了。”临衍的眼睛一亮,可接下来他就说了,“你要在朝臣面前哭,在百姓面前哭才行,这儿,都是你的人,哭是没用的。”
临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他狠狠抹了眼泪,“你信不信,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抽死你!”
哪种死不是死,抽死总比被临衍凌迟处死或被皇帝杀了好。临栩别过头,不看临衍,“那就来吧,反正我还是有机会做厉鬼来索命的。”尽管他不信神,觉得死后也变不成鬼。
“你简直是……你还愣着干嘛?给我狠狠地抽!”
甩鞭的是个实诚的人,立刻蓄力抽了下去,伴着一声惨叫,皮开肉绽。
这人还要再抽,临衍踢开他,自己上前,抱着临栩,“哥哥?”
临栩努力忍住惨叫出声的冲动,低低喘气,半晌才道:“我命硬的很,你这样可杀不死我。”因为忍着疼,他说话断断续续,带了几分哽咽。
临衍也哽咽,“你逼我,你非要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