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溪莫名有些紧张,闭着眼睛,尽量让呼吸平稳,好在房间的灯关了,不至于出卖她的表情。神经微绷时,感官格外敏锐,屋门咔哒轻响,她立刻感到有客厅的光照进来,甚至能想象穆逸舟站在门口的身影。
有片刻安静,穆逸舟靠门站着,看见她,疲惫顿消。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她终于搬到了属于他们俩的住处,睡在他的床上,触手可及。
穆逸舟忍不住躬身,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下,看她盖得太严实,松了松被子。手指触到堆在枕畔的头发,她的呼吸绵长温热,穆逸舟不知道想起什么,喉结滚动,眸色渐深。
而后克制旖念,默默去洗漱。
房间里再度陷入昏暗,童溪悄悄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就牵了起来。
老狐狸,还偷亲呢,其实她什么都知道。
安静的夜里万籁俱寂,隔着两道门,有水声断断续续地传来。童溪被那声音勾着,忍不住想象了下里面的情形,在心浮气躁时赶紧刹车,裹紧了被子侧卧,努力逼自己入睡。
她有种预感,觉得穆逸舟还会来。
然后他真的来了。
带着洗完澡后尚未散尽的热气,不请自入地钻进她的被窝,伸臂从后将她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 穆逸舟:懂了,我最擅长的不是技术,而是不请自入。
第52章
在连着几年惨淡的孤身返乡后, 今年的童溪终于有人陪着同行。
从a市回c市有点远,俩人飞过去。原本童爸爸要去接机, 童溪觉得太麻烦, 于是透露了有人陪伴, 拒绝双亲后, 打车到市区。穆逸舟先到那座空荡冷落的房间里放下行李, 而后陪着童溪直奔她家。
已经是腊月二十五, 过年的气氛渐渐浓厚。
童家爸妈趁着空闲收拾了房间、采办完年货, 就等着女儿回来团聚。
听童溪说还有人同行, 不免猜测横生, 暗戳戳地期待。
等待的间隙里, 还忍不住又把家里整理了一遍。
下午三点, 楼梯间传来动静, 没片刻,便是开门的声音。
童爸爸跟黄丽女士有点小激动,迎到玄关时,童溪已拎着箱子探头进来。她还是老样子, 眉眼没变化, 头发留长了点,气质却比年初多了几分参加工作后的沉稳。跟在身后的是个男人,身材高挑,挺拔精神,脸上带着微笑,五官长得非常英俊。
光英俊还不足以形容, 他的眼底有种很独特的气质。
童爸爸迅速咂摸着,像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衣冠楚楚,镇定沉稳。
此刻的穆逸舟其实一点都不镇定,甚至有点紧张,比当年申请季面对大牛教授、找实习时面对屡出难题的高压大佬还紧张。但他的情绪很少形于颜色,泓邃的双眸静若深潭,彬彬有礼地问候,“伯父伯母好。”
“哎,是童童的朋友吧,快进来快进来。”
黄丽女士热情招呼着,目光却总在穆逸舟脸上打转。
她觉得这张脸很熟,非常像童溪以前那个男朋友,不过那混蛋甩了童溪后在国外逍遥,应该不至于再回来。黄丽女士也早就删光了那混蛋的照片,无从对比,于是招呼着在客厅坐了,拽拽童溪——
“这孩子,也不跟我们介绍一下,这朋友是……”
童溪笑瞥了眼,说:“穆逸舟,我男朋友。”
童爸爸一愣,黄丽女士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童溪视若无睹,继续往下说:“以前我对他有点误会嘛,所以才分手的,现在解释清楚了。爸,你不是喜欢下棋么,穆逸舟下棋很厉害的,跟高手请教过,待会试试啊?”
她说着话,求救似的朝老爸挤了挤眼睛。
童爸爸恍然大悟,顾不上懵逼了,先笑着答应,“好啊,几天没下棋,还真是手痒。”
然后扯了扯黄丽女士的衣袖,示意她别傻愣。
女儿都工作了,感情问题当父母的没法插手,不管以前怎样,童溪既然带到家里来,想必是心里有了主意。若是她提前说,童爸爸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掰扯清楚,把穆逸舟这几年的经历翻个底朝天,但鸡贼的闺女来了一手先斩后奏,他还能怎样?
毕竟是亲闺女,总得给面子。
总不好人家第一次上门,就碰上尴尬的冷场。
黄丽女士无奈地瞪了童溪一眼,当着穆逸舟的面却没多说,寒暄喝完茶,母女俩去厨房忙活,童爸爸兴冲冲地拉着穆逸舟下棋。顺便问问穆逸舟这些年的经历,再借机敲打提醒,说你们恋爱的事,当爸妈的不插手,但你作为男人,可不能欺负委屈了她云云。
穆逸舟含笑听着,无有不从。
捧在手心里都来不及,他怎么舍得让她委屈呢。
吃完饭,夫妻俩送穆逸舟离开,回过头,便把童溪围在了客厅。
童爸爸还算镇定,黄丽女士则激动得多——
“怎么回事,当初不是他提了分手吗?当时你那可怜样子,妈到现在都记着呢,想起来都觉得心疼!是,他看起来是挺厉害的,但是童童,咱也不能吃亏呀!这样的男人,说分手就分手,说复合你也就答应了,童童,你性子软,这样是会吃亏的!”
童溪被念叨得头疼。
“穆逸舟不会让我吃亏啦,我心里有数的。”
“那他当时为什么要分手?不合适?不合适怎么又找回来了?”黄丽女士步步紧逼。
童溪揉了揉脑袋。
穆逸舟双相情感障碍的事当然不能说,穆逸舟那性子,肯定不愿旁人知道。而且黄丽女士这风格,要知道这情况,铁定逼着她分手——妈妈只想让她做个岁月静好的乖宝宝,不肯冒一丁点风险。
童溪于是抬头,“年轻人吵个架有误会不很正常么,你跟爸爸也吵过呢。”
“你——”黄丽女士气结。
童爸爸忙在旁边劝和,“行了,都好好说话嘛。我看小穆那孩子挺好,能力什么的不说了,咱也不求那个,人倒是挺正派的,跟我聊天下棋也都有分寸,他对童童很用心,看得出来。再说了,咱童童又不傻……”
“她不傻?她不傻能留在那个报社?”
黄丽女士想起童溪那份工作就觉得不甘心,明明能找更好的!
童溪倒是被她提醒了,“报社怎么不好啦?前段时间赚的那一大笔,还多亏报社给的素材,我刚毕业,哪个工作能有那工资水平?”
黄丽女士被问得哑口无言。
童溪趁胜追击,“妈你真别担心,我怎么选择怎么做,心里都有数的。”
柔软安抚的话语,态度却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童爸爸拍了拍老婆的手,“别瞎担心了,这么多年在外面,她碰见麻烦不都是自己解决?孩子长大,都工作了,还是得自己拿主意。这工作她做着高兴,咱干嘛拦着?至于小穆,你要实在担心,我再考察考察。当初你妈还嫌我不上进呢,怎么着?鞋合不合脚,不都自己知道。”
“对啊!”童溪赶紧附和,“前阵子跟爷爷奶奶视频,他们可喜欢穆逸舟了。”
“真的?”
“当然了!他们还让我早点带过去呢。”
“那挺好,那挺好!”
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显然已成了一条战线。黄丽心里不满意,却拿童溪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你呀!就仗着你爸疼你!”
童溪笑得得意。
见父母的事就此搞定,省去了电话里白费口舌的争执,效率还挺高。
之后童爸爸奉老婆之名考察了两次,成果喜人。
除夕的前一天,童溪和穆逸舟去了趟高中母校。
过年的事早已准备周全,童溪虽然隐瞒了穆逸舟生病的事,却也慢慢将穆逸舟家里的事告诉额父母。黄丽固然有点芥蒂,却也觉得穆逸舟孤身一人,经历那样的剧变还能自强,很不容易。既然家人都不在c市,便邀请穆逸舟一起来过除夕,吃个团圆饭。
穆逸舟欣然从命。
俩年轻人搞定了卫生,暂时无事。
童溪回家后没多少机会跟穆逸舟独处,便找了重温母校的借口,拖着他溜出门。
寒假的学校很冷清,枝枯叶凋。
但天气很好,阳光慵懒懒地洒下来,即将立春,洒在身上暖和得很。
校园管得挺严,轻易不让外人进,但绕到操场那边,却能看到有人在里面打篮球。童溪有办法,找了个住在学校家属院的同学,顺利被带进去。
那人是她同班,当年也久闻穆逸舟大名,当学神来崇拜。
看见俩人一起,碍着穆逸舟那身生人勿进的气质没敢多问,回过头,立马微信轰炸童溪,问她是不是已将学神拐骗得手。
童溪发了个遗憾的表情。
“我不争气,是被他拐走的。”
“被学神拐走也是你的荣幸,要知足好吗!”同学纠正。
童溪莞尔。
确实够幸运,当时青春年少、情窦初开,看着讲台上懒洋洋沐着阳光的少年时,只觉他高高悬在半空,耀眼夺目,而她站在人世间,平凡得没有任何飞向半空的可能。
她离他的距离那么遥远,只可仰望。
如今却已是并肩而行。
跟穆逸舟和好后,童溪时常觉得庆幸。
庆幸那年九月树荫深浓,她在上百个热情招新的社团里看到穆逸舟的身影,然后冲上去报名。庆幸身在社团的那些日夜,让她能离穆逸舟那么近。也庆幸各自流离后仍能遇见,他未娶她未嫁,执拗地揪着过往不肯放手。
“你考进a大的时候,正好是十年前吧。”
“嗯。”穆逸舟颔首,“时间还真快。”
“那个秋季学期,我其实有点迷茫。”童溪挽着他的手臂,慢慢走过足球场,“学习马马虎虎,不知道将来会去哪里,没事就会去看着光荣榜里你的照片。后来呢,就许了个心愿,决定努力一把。就在那边的许愿厅里,喏——”
她指着不远处的图书馆。
那座楼里有图书馆,也有些校史资料,有每一位曾给学校争光的教师学生的照片。
最角落处是一座许愿厅,按年份和班级放着一排排木匣,里面是学生的心愿纸,印着学号和姓名,每个学生一次机会,档案似的留在这里,算是校园记忆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