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将这堆喜帖扔进垃圾桶,沉闷的寂灭声。时间太仓促,她根本来不及将它们寄出。
面前的另一张纸上,一长串参加婚宴的名字,字迹匆匆而潦草,已经被勾去了大半。
她颓然靠坐进沙发里,刚才夏浅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一串拨出的电话里,朋友、同学、同事、不太近的亲戚……听说了不到一周后她的婚礼,不是觉得她喝高了,就是觉得她在说笑。最后大多将信将疑地答应出席,仓促地说些祝福的话语。
郗汐觉着,自己不是在发出婚礼邀约,倒像是因为发货晚了而被买家投诉的客服,不停仓皇愧疚地解释,为何会在婚礼前的几天才告知……
但她不是客服,她偏偏就是那个被仓促派送出去的新娘。
对于爱情、婚礼的憧憬,她曾有过很多,具体到细枝末节的每一处。
初见他时的发型衣着、弧度恰好的笑容、彼时拂过面颊风的温度……新娘手里的捧花、唇膏的色号、高跟鞋上的蕾丝……
初见,该是不早不晚,在人海中刚好遇见他。可能在转角的咖啡店,路边的公交站台,同一座写字楼,也可能在任何一个不期而遇的地点……
接下来,他们会循序渐进、耐心地按照两个人都舒适的节奏交往,从相识、相知再到热恋……
他会求婚,或许是戒指,或许是忽然从怀里掏出的小猫小狗……而她,会在惊喜中郑重点头……
她会与他一起规划他们的婚礼,并肩促膝共同写下备忘清单,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眼前的仓促与草率。
她疲倦地闭上眼,周围人眼中的,那个乖巧完美的女孩子,从来就不是自己。虽然从一开始,一切也曾如初雪,干净纯粹……
手机铃声猛地响起,郗汐几乎从沙发上蹦起来,接通了电话,里头是夏浅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声音,“你确定是下周的婚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我得见见你,你到底怎么了?”
郗汐心里一暖,手中的笔划过备忘录上的下一条,“我没事,婚礼是下周,没什么可忙的。不过今天没空啊,我得去租婚纱……”
“租?!婚纱还可以租的?你不是说你一定会买订制款的……”那一头忽然收了声,沉默了一会儿夏浅才又闷闷地开口,“我晓得了,我陪你去,告诉我时间地址……”
“不用了,你要上班的……”郗汐说了一半,听见夏浅在电话另一头凶巴巴地冲着什么人吼着,“我真的有急事,很重要的事,今天必须请假……明天你的活儿我都干了……”
玻璃门把手上,缀着新鲜玫瑰的精致铃铛,一阵细碎丁零,郗汐和夏浅一前一后走进店里。
这家婚纱店的门面不大,婚纱礼服的款式也不算很多,供出租的只有寥寥一架子的。听说郗汐是来租婚纱的,店员立刻收起了热情,将一架子婚纱推出来,就躲进里面刷手机去了。
郗汐倒没觉得什么,一件件看起来。
夏浅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
“没,”郗汐转头冲她笑了笑,“没有不得已,我自己同意的。”
夏浅扶着架子站站稳,“究竟什么人啊?让你一见钟情立刻就谈婚论嫁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其实。”
衣架子晃了晃,幅度有点大,夏浅努力压着情绪,“你当真是第一次见他?以前从没见过?”
“见过照片。先是父母之间交换了照片,然后他父母来看我,把我的生辰八字要去,再然后……”
“生辰八字?是你们穿越了,还是我穿越了?”夏浅觉得已经不是头痛的问题。
“这没什么啊,”郗汐抽出一条裙子,没有层层叠叠冗长梦幻的裙摆,很修身的款式,简约的鱼尾蓬蓬纱,“现在其实还挺普遍的,有媒人牵线,看生辰八字。我们觉得不合理不能接受的事,其实一直都存在。”
“你是一眼看上他了?真的不需要再相处相处交流交流?”
“有过邮件也通过电话,他这次从国外回来我们见面了。交流过,觉得行,不就去领证了……”
夏浅目瞪口呆地看着郗汐抱着裙子走进试衣间,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里头走出来。能把一件廉价的、出租用的婚纱穿得这么好看的,夏浅觉得,这天底下大约只有郗汐有这个本事了。
关键人家自己还不觉得,对着试衣镜左右转了两圈,裙摆摇曳,像极了油画里的美人鱼。
准新娘皱了皱眉,“行了,就这件了。”